“我错了石头哥。”周向阳神情惴惴,阿娘在家刚念完,他一出门就忘了……
也就周婶子这会儿没瞧见,不然真得大过年打小孩。
她这会儿在堂屋,边和林秋说话边往供桌上放东西,一串腊肠和一块腊肉,糕点也放上,“一年就一次,又不是天天送,有啥不能收的。”
“太多了,”林秋拿起刚摆上的腊肉放回周婶子篮子,劝道:“月哥儿喜欢腊肠,留腊肠和糕点就成,腊肉拿回去。”
“那怎么成!拿出门的东西哪有拎回去的理?”
“我说的就是理……”
听到动静的月哥儿回头看,无声笑笑,没去掺和。周向阳自己找了个小板凳坐在小哥身边,糕点举到眼前看,老半天不说话。
“小阳,过年不高兴吗?”月哥儿低头笑问,伸手摸摸他的圆脑袋。
去年小哥在家他还有竹蜻蜓呢,今年爹娘不给买,周向阳咬了一口米糕,表情委屈地嘟嘟囔囔:“你不在,腊肠是阿爹熏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不好吃,到时你就给石头哥吃吧!”
坐在夫郎身边的林磊十分不满,伸脚推推他的小板凳:“胆子越来越大了啊,大年初二去你家看我怎么告状。”
成亲的大人还告状啊……周向阳瞅了石头哥一眼,有点怂,刚想说点好话,武宁举着筷子站厨房门口喊他:“周向阳!炸丸子吃不吃?”
“吃!我吃呀武宁哥。”
“吃就来!”
小孩将石头哥抛在脑后,快步跑去厨房。
被哄好后,武宁果然没再多想胖娃娃,林淼猫冬在家得了空闲,带他一起做饭,一个炒菜一个生火,两人天天乐在其中。
林淼腰上围着一块擦手的布巾,安静站在油锅前仔细给丸子搅动翻面,周向阳被飘出的香气馋得流口水,三两下把手里的米糕塞进嘴里,快速嚼嚼,问道:“阿水哥,是不是肉丸子哇?”
“想得美!”武宁递给他一个小碗,装着刚刚晾凉的丸子,“是豆腐萝卜丸子,呐。”
“有一点点肉,一样香的,吃吧。”林淼回头朝小孩笑道。
丸子金黄飘香,周向阳嘴巴撅得圆圆的,双眼发光:“撒了辣椒粉!”
武宁神情得意:“那当然,炸丸子要沾辣椒粉才好吃。”
周婶子浑然不知小儿子不客气吃上了,好不容易留下腊肉拉人跑回家,她还纳闷这小子怎么一路净打嗝。
团圆的除夕,村民们皆是一家人聚齐一起卯足了劲儿做团年饭,不过有的人,团年饭是拼起来的。
小树看了一眼堂屋门口的厚实门帘,又回头瞅擦桌子的人,眼神稀奇又纳闷。
进屋喊了“新年吉祥”,他就抱着小背篓乖乖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地盯人。
“怎么这副表情,刚认识咋的。”
“大胡子,你什么时候去家里的啊?”
“送柴火不就去了吗?”
“那送完柴火,还什么时候去的啊,去了几次啊,被村民看到怎么办……”
李力动作一顿,哦,这是知道了,三旬老汉脸上有点臊,他含糊道:“小孩子家家别管,我心里有数。”
被小孩盯得有点不自在,内心又有点爽,李力咳嗽一声忍笑说,“等会儿点炮仗热闹热闹,给我师傅上柱香,咱爷俩先吃一个,到饭点,回家再和你阿娘吃。”
见小孩不说话,李力继续说:“想在厨房吃,还是堂屋吃?想在哪里烧火盆。”
“在堂屋烧,有门帘挡风。”
“成,就在堂屋烧。”李力爽快应下。
小树却不大高兴,又说不清楚为什么不高兴,就闷头苦想。
……怪不得大胡子不让带话,他都自己和阿娘说了。阿娘让他往山脚送的东西越来越多,可他都没有从山脚带回东西,原来是大胡子自己送。
他有种、有种被大人撇开的委屈感,今日再看大胡子,模模糊糊地,终于第一次意识到他是个“汉子”。
大胡子是厉害的汉子,是强壮的汉子,是很像一位“阿爹”的汉子……小树一直都知道,一直想让他当自己阿爹。
可他今日才想到,对阿娘来说大胡子原原本本就是个汉子。
小树从来习惯帮大胡子讲话,可如今得知“汉子”主动,角度一对调,他突然生出别样的、强烈想要维护阿娘的情绪。
小孩跟强健高大的汉子身后,絮絮叨叨询问:“那你之后还去不去啊,你千万别让人看到了啊,也别对我阿娘说不好听的话……”
李力没恼,反而觉得小树这样才像话,大手盖在他棉帽上温声说:“知道了,我说的都是好听的话。”
“是什么好听的话?”小树真心好奇。
“……”
倒也不必这么追根刨底。
“那什么,带了什么好吃的来?”李力强行扭开话头,“炖点啥,切年糕炖大白菜和酱骨头,蒸大馒头,吃不吃。”
小树年纪小,被这么连连问果然就带偏了,他谨记阿娘叮嘱:“你留的猪肉太多了,门帘不值这么多肉。阿娘留了一部分,其他做成肉酱和坛子肉,不怕坏,让你吃多少夹多少。”
“包子是猪油渣梅菜干馅,带了两个。”
幸好是过年,村民家里都做点荤腥吃食,饭菜气味混在风里分不出谁家。
别说方素苦恼,小树也忍不住说:“大胡子,你别送肉了,吃一次忘不了,我晚上馋得睡不着觉,醒来还流口水。”
他家不能常常吃到肉,之前吃肉间隔远还能忍,最近连着日子吃就一直惦念,他不安又羞愧。
这对一个小孩来说实在折磨。
李力却问了不相干的:“肉酱辣不辣?”
“啊?”小树愣愣回道,“辣啊,阿娘烤脆干辣椒磨成辣椒面,加了好多。”
“可阿娘熬酱时恼了,说烦人,还咳。”
回应他的,是大胡子莫名其妙的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