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自张亮在崇山脚下的彩琴家安顿下来,已过去月余。
吞噬那条林地岩蟒带来的能量,大部分虽因身体无法承受而散逸,但残留的部分依旧在潜移默化地改造着张亮的身体。他的气力远超普通农人,扛起百十来斤的粮袋健步如飞,挥舞锄头开垦荒地,效率抵得上两三个壮劳力。原本有些瘦削的身材也渐渐变得匀称结实,肌肉线条流畅,蕴含着爆发性的力量。皮肤因日晒雨淋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配上他那份历经沧桑后沉淀下来的沉稳气质,在这小山村里显得格外出众。
彩琴一家对他更是感激不尽,视若亲人。彩琴爹娘,也就是老实巴交的赵大山和李氏,把他当成了自家子侄,吃喝用度虽不富裕,却从不短缺他半分。那个差点要靠妹妹换亲才能娶上媳妇的哥哥赵铁柱,也对张亮佩服得五体投地,整日“张大哥”长、“张大哥”短地叫着,干活时总抢着干最重的,想让张亮多歇歇。
张亮也投桃报李,尽心尽力帮着赵家干活。他学习能力极强,虽然这个世界的作物与他认知中的略有不同——有一种结着紫色颗粒、类似玉米但口感更糯的“紫珠粟”,有一种块茎硕大、富含淀粉、类似土豆却带着清甜味的“地瓜薯”,还有叶片宽大、能分泌微弱驱虫物质的“香辛菜”——但他很快便掌握了播种、除草、施肥(这个世界农家肥依旧是主流,但似乎掺杂了一些利用基础“弦律”处理过的草木灰,能提升肥效)的技巧。
他干活时沉默寡言,却总能在最关键的地方使上巧劲,省时省力。赵家的几亩薄田,在他的协助下,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秧苗茁壮,长势明显比邻家好了几分,引得村里人啧啧称奇,都说赵家是走了大运,捡回来一个能干的“福星”。
然而,张亮的心思,远不止在这几亩农田上。他真正的目标,是那座坐落在村子东头、被一圈石墙围起来的——崇山小学。
每当农闲午后,或是日落黄昏,彩琴总会神秘兮兮地拉着张亮,避开旁人,悄悄溜到崇山小学那斑驳的石墙外。这里有一处角落,墙内恰好是一年级实践课的露天课堂,几棵老槐树的枝叶探出墙头,正好能遮蔽他们的身影,又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的讲课声。
“快,张大哥,今天好像是讲‘微光聚热’的弦音!”彩琴压低声音,兴奋地指着墙内,自己则熟练地找了个石块坐下,竖起耳朵,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张亮也靠墙坐下,凝神静听。
墙内,传来一个温和而清晰的女声,正在讲解:“……同学们,感受你们指尖的能量流动,不要用力过猛,要像呼吸一样自然。想象你们在拨动一根温暖的‘光弦’,将四周散逸的光粒子,轻柔地汇聚到这一点……”
接着,便是一阵略显杂乱、却又带着稚嫩认真的吟诵声和细微的能量波动。张亮能“感觉”到,墙内的空气中,有微弱的光线正在被某种力量牵引,向着某个点汇聚,使得那片区域的温度略微升高。
“看到了吗?王二狗同学汇聚的光斑最稳定!大家要向他学习!”女老师鼓励道。
彩琴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手指也不自觉地跟着比划,嘴里无声地念叨着那简短的“律言”。她虽然无法真正引动规则,但那专注的神情,却让张亮动容。在这个知识被垄断、教育资源稀缺的世界,一个农家女对学习的渴望,是如此纯粹而炽热。
“彩琴,你很想进去读书吧?”一次听完课,回去的路上,张亮轻声问道。
彩琴脸上的兴奋瞬间黯淡下来,她踢着脚下的石子,低声道:“想有什么用?我们家哪有钱交学费啊……一个学期的‘资源费’要五十个学分呢!我爹娘攒一年也攒不够。而且……他们是盼着哥哥能有机会……”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不甘。
张亮沉默。他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学校”并非义务教育,进入需要缴纳高昂的“资源费”,用以购买练习用的“导能石”、辅助感悟的“凝神香”等基础资源。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往往一个家庭倾尽全力,也只能供养一个孩子,而优先权,通常都落在男孩身上。
“不过没关系!”彩琴很快又振作起来,扬起小脸,努力做出不在乎的样子,“我在外面听,也一样能学!你看,我之前用的那些小把戏,不都是偷听来的吗?等我再厉害一点,说不定就能帮家里把田地改造得更好,多打粮食,到时候……”她憧憬着,眼中又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张亮看着她,心中感慨。这少女的坚韧与乐观,让他想起了很多人。
随着偷听次数的增多,张亮对这个世界的“弦律”体系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崇山小学教授的内容,主要围绕“农”、“生”、“御”三个基础方向。
“农”字科,主要学习如何利用弦律影响小范围气候(如聚光增温、引雾降燥)、优化土壤结构、促进作物生长,甚至传闻中学毕业的优秀者,能初步运用空间折叠原理,在固定土地上开辟出更大的实际种植面积,这被称为“叠田术”。这些学生毕业后,大多会被分配到各个村镇,担任“农事官”或“田亩师”,地位尊崇,相当于地球上的农业技术官员和土地管理干部,是农家子弟改变命运的最佳途径。
“生”字科,则偏向于治疗、强身、催生等生命领域的应用,比如加速伤口愈合、驱除普通病邪、促进家畜生长等等。毕业生往往成为村镇的“药师”或“牧育师”。
“御”字科,则侧重于防御、警戒、以及简单的攻击手段,比如加固房屋、设置警戒结界、驱赶野兽等。毕业生多成为“巡林卫”或“村卫教头”。
这些知识,在张亮看来,虽然基础,却体系严谨,直指规则核心。尤其是“农”字科关于空间折叠的初步理念,让他大开眼界,这与他所知的储物法宝原理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更侧重于对固定空间的“延展”而非“收纳”,思路独特。
他凭借远超常人的精神力(虽然无法直接引动弦律,但感知和推演能力极强)和来自不同世界的知识底蕴,往往能举一反三,理解得比墙内那些正式学生还要深刻。彩琴遇到不懂的地方,也常常来问他,张亮总能深入浅出地帮她分析原理,让她茅塞顿开。在彩琴心中,这位“失忆”的张大哥,越来越像一个无所不知的“隐士高人”。
这一日,阳光明媚,墙内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学区来了位大人物巡视,一年级的实践课老师,一位姓苏的年轻女教员,正有些紧张地组织学生们展示最近的学习成果——一种名为“润土诀”的初级弦律,用于均匀湿润一小块土壤,是灌溉技术的基础。
然而,或许是紧张,或许是掌握不熟,被点名的几个学生施展起来都磕磕绊绊。有的只能让土壤表面微微湿润,有的则控制不好力度,把泥土冲得四处飞溅,还有的干脆失败了,引得巡视的那位面容严肃的中年人微微蹙眉。
苏老师急得额头冒汗,连连鼓励,目光在学生们中间扫视,希望能有个争气的。
就在这时,墙外的张亮,正低声给彩琴讲解这“润土诀”的关键:“……关键在于对‘水汽弦’的感知和均匀引导,不能只靠蛮力拉扯,要像用梳子梳理头发一样,让水分子自然渗透……”
他的声音虽低,但在场之人,包括那位巡视的中年人,似乎都非普通角色,耳力极佳。那中年人目光如电,倏地转向墙外!
苏老师也听到了,她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墙外那人的讲解,虽然用语奇特(“水分子”他们听不懂,但“均匀引导”、“自然渗透”的意思很清晰),却直指“润土诀”的精髓,甚至比教材上的描述还要精辟!
“墙外何人?”巡视的中年人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彩琴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住张亮的胳膊。
张亮心中也是一凛,知道躲不过了。他深吸一口气,拉着彩琴,从藏身的角落走了出来,对着墙内躬身一礼,依旧沿用失忆的借口:“在下张亮,因受伤流落至此,与小妹在此歇脚,无意打扰诸位,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