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辑晒然一笑,就听一个年轻又兴奋的声音道:“我想到的是杜甫的《登高》,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陈凡褒扬的声音立马传了过来:“非常好,用宏大的自然景象,对比【百年多病独登台】的孤弱,这种反差感,确实与大江、一粟的反差感类似。还有吗?”
这时,又有人道:“夫子,我想到了《临江仙》中的一句话,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陈凡认得此人,那日就是从他手上搜到的《三国演义》。
他微微一笑:“为什么会想到这句?”
那学童道:“我最是喜欢海陵罗贯中的这首词,我之所以答应父亲来海陵读书,就是想在海陵与罗贯中不期而遇,我觉得,这首词中,那种亘古不变的大江是永恒的,但英雄豪杰的人生却是顷刻须臾的,这种感觉,与夫子刚刚那句话,很类似。”
陈凡惊喜道:“很不错啊,罗贯中要知道你这么说,会引你为知己!”
隔壁舱房中,俞敬小声道:“《三国演义》就是陈文瑞所著!”
韩辑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一怔,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来。
这陈文瑞,真是“好不要脸”,明着夸别人,实则赞自己,有趣,有趣。
韩辑的心态从刚登船时的抗拒,现在已经变得有些期待了。
有了这人的开头,一下子众人的思路打开了。
只见张鹏翼举手道:“夫子,我想到一个,我想到一个。”
陈凡微微一笑:“哦?你也想到了?快说快说!”
张鹏翼道:“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辇初照人。”
陈凡感叹道:“西哲有云,一个人的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刚刚几人从【渺沧海之一粟】中,体会到的是自然的永恒和人生的须臾,但张鹏翼你体会到的却是宇宙的浩瀚和作为人,个体的渺小。”
“你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啊。”
陈凡佯装颇受启发的样子,感叹摇头。
张鹏翼耳中是陈凡的赞叹,眼中是同窗们的艳羡,心中那股子得意劲儿别提了。
一旁的李世文看到这一幕,顿时也搜刮肚肠想要表现一番。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但因为之前跟陈凡“撕破了脸”,自尊让他不想站出来,这样会显得他向陈凡低头屈服了。
其实他没有想过,此刻他能站在这里,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屈服。
就在众人还在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陈凡点名道:“李世文,你听到我刚刚的话后,心中有没有所感所想?能不能用一首诗表达出这种感觉?”
李世文闻言一愕,见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他有心抗拒,继续摆谱,但少年人急于表现的心态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子占了上峰:“当然有。”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
陈凡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用不可思议的口吻道:“厉害啊,李世文,陶渊明的《形影神三首》你都读过?”
李世文昂着头,一副我很弔的样子,快点来夸赞我。
陈凡这种老师,最懂什么时候给予情绪价值了:“别人是发现宇宙之大,和自身的渺小,你已经到了承认渺小,然后选择与自然合一的境界了嘛?”
“这与苏东坡【物与我皆无尽】的那种解脱,又异曲同工之妙啊!”
一旁的舱室中,韩辑的目光逐渐凝聚,他似乎有点明白了,明白为什么安定书院比不过弘毅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