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毓被圌山书院的主人亲自赶人,离开时他的脚步踉踉跄跄。
洪升虽然没有做官的经历,且在士林德高望重。
他这样的发了火,那就是全无保留的站陈凡这边了。
以洪升几十年积攒的名声站陈凡,这分量,就算是原本对陈凡解元名头有疑惑的人,此时也不得不掐灭了他们的念头。
到这会儿,所有人才惊觉,自从事情发酵至今,作为事件的主角——陈凡一直都没有说话。
“陈解元,今日让那项毓狺狺而吠,那是我们圌山书院的错,老夫在这向你致歉!”
涂敬说完,郑重起身来到陈凡身前,拱手躬身施了一礼。
陈凡连忙扶起老人,脸上依旧带笑:“本就不是夫子的错,我又怎么会对圌山书院和夫子生出不满之心呢?”
旁边的马九畴道:“涂山长,我本是庐州府的生员,就曾在项毓手底下就学,此人常年醉酒,上任三年不曾教过我们一天,庐州府的生员多有微词。”
说到这,他又道:“上次在试院门口,我便当众为陈山长发声,奈何人微言轻,今日听了涂山长和洪先生的对他的斥责,我要为庐州府的生员感谢两位先生。”
项毓走后,洪升脸色稍缓,也来到陈凡身边道:“文瑞,这种小人,勿要将他之言放在心上。”
陈凡拱手朝着几人施了一礼,然后淡然笑道:“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
众人闻言,惊讶无比,“浮云过太空”比喻项毓的毁谤短暂虚无,这新科解元郎“心外无物”的超然境界,真是让人心折。
之前那位江宁书院的山长惊讶道:“原来解元郎还有诗才?”
“是啊,这首诗作得太好了。”
“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这是何等胸襟?”
“解元公,能不能再作一首?”这时,有人提议。
“是啊!解元公,再作一首!”
“解元公!”
“……”
陈凡看着众人,笑着摇了摇头道:“今日雅集,本是书院学生作诗,我这弘毅塾的山长就不作了!”
众人闻言却是不依……
“解元公,你再作一首吧,我等也好回去后品读研习!”
陈凡还待再拒绝,但洪升此时却道:“文瑞,既然大家都想听你作的诗,盛情难却,你便作一首吧。”
陈凡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踱步来到崖边。
众人不自觉屏住呼吸,将目光跟随着他的脚步,生怕漏掉什么。
因为此时已经有人预感到,这次诗棋雅集中陈凡的这首诗,恐怕不日就要传遍江南,成为一时佳话。
此时的突然一片云彩飘过遮住了阳光,田地同时暗下,仿佛是暮色浸染了圌山青黛,江南初冬的风似火,依旧滚烫,灼烧着天际,山下一行白鹭飞过。
这种壮阔的景观让陈凡竟然一时失语,沉醉在了其中。
想想这景色间,却有人事纷纷扰扰,他慨然一叹坐回案边,“弘文四年初冬,口占示诸生!”
听到小序出来了,现场落针可闻。
只见陈凡拿起一根青箸,口中吟诵道:
千锤万凿出深山,
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陈凡用青箸击青瓷盏,发出的声音犹如节拍,他每诵一句,远处的山涧都会传来回声。
当他诵至“骨碎成灰”之时,眼中的萧瑟之色渐渐隐去,随之而来的是一往无前的不惧毁谤。
“要留清白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