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汉子人高大,拳脚齐飞把他打。
回家卧病半个月,不曾踏出家门槛,
忽听差役如狼虎,抓人下狱真可怕。
原来那汉没几日,撒手归西命归天,
官府定罪如闪电,说是弟弟下毒丸。
堂上刑杖啪啪响,屈打成招冤难翻,
死罪一判催命符,姐哭声声天地寒。
告到府衙盼青天,初时还说有疑端,
忽然换了新官吏,翻脸比书翻得快。
上下勾连护乌纱,谁管百姓泪如麻?
邻里作证都不采,反逼改口编假话。
姐拿病历铁证来,五十里外怎往返?
官爷摇头不理睬,反说证据铁一般。
再往省衙告冤屈,开头笑脸话中甜,
几日之后风云变,翻口一声没冤案!
家财散尽人憔悴,跪到御前拦圣驾,
天子降旨发原籍,重审此案快如飞。
可叹官官皆一气,暗地仍要陷无辜,
翻来覆去审此案,结果还是不伸冤!”
老者唱到这里,快板猛地一停,身后一直做着各种动作的小女孩和猴子也皆齐齐立住不动。
半晌后,才复又唱结尾道:“
诸位看官听明白,这桩公案笑开怀:
有人生死悬一线,有人乌纱保将来。
纵有圣旨天子令,贪官照样敢胡来!
世间要问哪般黑?人心黑处最悲哀!”
声音落下,小女孩与猴子亦齐齐向周围众人行礼。
“好!”
“好!”
“唱得好!”
“好活,当赏!”
周围人群皆发出一阵阵叫好之声。
小女孩与猴子便各端了一个盘子,向着围观的人群走来,一路点头哈腰行礼,众人皆掷钱放入那盘中。
这一场连耍带唱的“演说”,倒是收获了不少的赏钱。
也有人大声问道:“你们可真是好胆子啊,要知道咱们这儿就是单县的地界,你们爷孙俩,敢这般编排,就不怕单县的老爷们,拿你们开刀吗?”
那老头尚未回话,周围便有人高喊着回复道:“怕那些个鸟官作甚?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就不信,这世间真没了公道。”
“就是!”有人接着响应道:“眼下皇帝陛下正在北巡,听说昨日已经到了单县,就下塌在县城外新建的驿站里,我就不信,单县的官员,敢在这个时候,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惹事生非。”
“对,实在不行,咱们一起去皇帝陛下的御前告御状。”有人嚷嚷着说道。
“这可不兴乱说。”有人提醒道:“皇帝下塌的驿站,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天枢司的护卫。山东官府衙门更是派出了大量的人马,那一带周围的街道上,原本的店主,都换上了衙门的差役和官兵,你们去告御状,恐怕连皇帝陛下的面儿都见不到,就被差役给抓了。”
“唉,这倒也是。”有人叹息道:“那位席姑娘,不是去御前拦驾喊冤,结果又如何呢?”
“自古‘官官相护’,黑啊!咱们小老百姓,也只能是这样了。尽量别沾上官司,别惹上是非。”有人不断摇头道。
有人反驳道:“这可不是你说不沾惹就能不沾惹的?那席家的席云琅,又惹了谁呢?好端端的一桩婚事,结果搞得自己身陷大狱,眼看着就要没命了。”
“那又能如何呢?咱们老百姓,也只能跟着喊几声冤,终究不能给席家的人翻案。”有人满脸无奈的说道。
众人议论纷纷,朱允熥和徐妙锦皆听得分明。
朱允熥便问其中一名汉子道:“你们刚才所说的,可是席照雪弟弟席云琅杀人一案?”
那汉子上下打量了朱允熥一眼,道:“听你这口音,是从外地来吧?我们说的,正是这个案子。”
“刚才这老头唱的快板,也是此案。”
朱允熥笑问道:“你们是席家的什么人,就这么了解此案吗?”
汉子笑道:“我与那席家非亲非友,从来素不相识。”
“只是此案在山东一带,早已闹得沸沸扬扬。”
“尤其是那席照雪为弟伸冤,远赴千里之外,拦御驾喊冤之后,更是传得人尽皆知。”
“别说是我们单县本县人,便是整个兖州府,甚至大半个山东,都快传遍了。”
朱允熥又追问道:“你们怎么就知道那席云琅是被冤枉的呢?”
汉子冷笑道:“这天下事,公道自在人心。”
“俺与那席家人,虽然素不相识,可也是席县本县人氏。”
“席家有左邻右舍,大家都是知道这事的,消息自然也会传到外面来。”
“当时的席云琅挨了毒打,躺在家里下不了床,此事席家附近的乡里乡亲皆可做证,敢问他又如何跑到几十里外去杀人害命?”
“这单县上下,谁不知道席云琅杀人一案是冤枉的?”
“也就是官府里的老爷,偏要睁着眼睛办瞎案,胡来乱判,硬说是席云琅杀人。”
“咱们单县上下的老百姓,谁不替席云琅喊冤。”
“他是真冤啊,比窦娥还冤。”
“好端端想娶一门亲,结果遇到了谭女那没良心的货,不仅索要高额彩礼,还怀了别人的种,又污陷他杀人。”
“可怜他一个老实本分人,却落得这般下场。”
“咱们合县百姓,都知道他是冤枉的。”
“唯独县衙里的官老爷,闭着眼睛,捂着耳朵,当看不到,听不见,硬要给他定罪,又有什么办法呢?”
“自古‘民不与官斗’,咱们老百姓,也只能骂几句,发发牢骚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