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额头上的皮肤早已磕破了一大片,殷红触目,可见方才的恐惧与求饶之甚。
朱允熥脸色骤然转冷,道:“河南巡抚郑鸿渐,巡按赵清直,身为朝廷封疆大吏,本应忠心报效国恩,勤政爱民,却一味贪赃枉法,肆意鱼肉百姓!”
“在河南遭遇大灾期间,他们仍不思悔改,上下其手,大肆贪墨救灾银两,此等行径,天理难容!”
“此二人致使河南官场贪污腐败成风,自身又无力管束下属官员,无能至极,不配为朝廷命官,反与那作乱的贼寇无异!”
“传朕旨意!着即刻将郑鸿渐、赵清直免职,逮捕下狱,交由有司官员严加审问,定罪论处。”
“其家产悉数抄没充公,以儆效尤!”
“由你带人去抄。”
处置完郑鸿渐和赵清直,朱允熥接着又宣布了后续的清查措施:“河南省内,所有大小官吏,凡是与此二贼有往来者,皆需向朝廷陈情,如实说明缘由,不得有丝毫隐瞒。”
“凡河南境内的官民,有知晓此二贼所犯之不法事由者,皆可向有司机构检举揭发,一旦查核属实,予以重赏!”
朱允熥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对于那些曾向此二贼行贿者,限期主动前来交待罪行,可从轻发落。”
“若执迷不悟,不主动交待,一旦被朝廷查处,罪加三等,绝不姑息!”
“对于郑鸿渐、赵清直二人所造成的流毒影响,必须彻底肃清,不留任何余孽!”
这番雷霆之语,犹如一道九天神雷,不仅决定了郑鸿渐和赵清直这对巨贪的最终命运,也同时拉开了河南官场全面大整顿的序幕。
赵瑞听完,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领命,急匆匆地出去传达旨意。
一场针对河南官场的疾风骤雨般的大清洗,就此拉开帷幕。
待赵瑞离去之后,徐妙锦不解地问道:“这赵瑞分明是收了郑鸿渐和赵清直的贿赂,而且绝不止那赏赐给灾民的一百万两银子,他私底下一定还有一笔钱财入了自己的腰包,熥哥哥为何……就这样放过他了呢?”
朱允熥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的思绪飘回前世,想起许多家族企业或创业公司,老板们往往将自己的亲戚安插进公司,让他们身居高位,坐拥令人艳羡的职位。
然而,这些亲戚给予的回报,却常常是嘴上说着“感恩戴德”,表面上对老板千恩万谢,但心底里却认为,你拥有如此庞大的财富,分我一点那是天经地义!
更有甚者,他们还觉得老板分得太少,在公司里大肆贪污,中饱私囊。
类似的事情,在前世比比皆是,数不胜数。
这就是人性,是难以根除的劣根性。
若将大明王朝比作一家公司,那自己便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赵瑞这位大太监,无疑扮演着类似“助理”的角色。
尽管朝廷明文规定内廷不得干涉政务,但无论规章制度如何严苛,作为皇帝的近身之人,他们在朝臣眼中,始终都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和影响力。
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领导的家人也是领导,领导身边的人更是领导”。
这种权力依附的生态,无论如何换人、如何修改制度,都难以从根本上改变。
“朕知道他贪了,但至少他还懂得权衡利弊,知道拿一百万两银子去赈济灾民,而不是将所有钱财都私自放进自己的腰包。”
朱允熥的话语中透着一种无奈的洞察:“既然他尚有一丝分寸与敬畏之心,那朕再对他进行敲打和警示,便还能继续用他。”
“若换另一个人来,你就真的能保证他比赵瑞的能力更强,并且能做到分文不贪吗?”
徐妙锦顿时愣住了。
人性,便是如此。
放眼整个世间,能够身居高位而不贪不拿、清正廉洁之人,恐怕如同凤毛麟角般稀有。
古往今来,多少人千里求官,为的便是那滚滚财源!
很多人对贪官污吏恨之入骨,咬牙切齿,但若是将他们推上官位,扪心自问,他们自己又能做到纤尘不染,分文不取吗?
答案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否定的。
不少曾经对贪官深恶痛绝之人,一旦位列朝班,掌握权柄,反而会变本加厉,贪得更甚。
这才是真正的人性,赤裸而复杂。
千百年来,海瑞那样清廉耿直的官员,也仅仅只有一个。
或许还有一些“躺平”之人,那些早已看淡了人世繁华,对功名利禄心如止水者,能做到一分不贪。
然而,这样的人,为何要出来做官呢?
真正看淡了名利的人,是不会被官场束缚的。
为官本身便是一件风险极高之事,动辄便可能获罪下狱,身败名裂。
即使是在后世,官员身陷囹圄的概率,也比普通百姓高出百倍,尤其是那些手握实权的官员。
掌管一个县,一个市政务的主政官员,最终以锒铛入狱收场的,可谓比比皆是。
甚至一个县,一个市连续几届主政官员,全部被判刑的例子也屡见不鲜。
既然早已看淡了名利,又何必自找麻烦,踏入危机四伏的官场呢?
当一个普通百姓,可比当官安全得多!
除了清廉与否,还有一个关键点在于,那些“不贪不拿”的人,也未必具备应有的办事能力。
与其启用一个能力平庸的“清官”,还不如重用一个有能力且能为国办事的“贪官”。
前提是这个“贪官”不能贪得太过分,心中对皇权尚存畏惧之心,懂得适时收敛。
“赵瑞此人的能力,尚有几分可取之处。”
“更重要的是,他懂得规矩,知道不该多拿,更不敢胡乱拿取。仅凭这一点,他便已远胜过无数人了。”
“朕终究是要用人的。”
“只要他行事不是特别过分,没有触及朕的底线,朕便能容他。”
“但若有朝一日,他胆敢逾越界限,届时,朕便只能杀他了!”
“此次朕令他去抄郑鸿渐、赵清直的家,便是对他的考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