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石料啊,沙包啊,都已经实实在在地用在了堵塞黄河大堤上面,事后再也没法一一清点了,那又怎么能算得清呢?”
吴德璋笑道:“所以,这其中的账目,就是一笔永远也算不清的糊涂账,咱们说多少就是多少。”
“只要不是太过于离谱,多报个三五倍,绝没有任何问题!”
“这可不只是咱们大明朝如此,历朝历代,皆无一例外。”
“这笔账,没有一个朝代能算得清。”
“向朝廷报账的时候,多报几倍,也是由来已久的‘传统’了。”
朱允熥闻言,顿时陷入了沉默。
不得不承认,在紧急情况下,像堵堤这种,确实很难精确清算所耗费的钱财。
这便给了贪墨者极大的操作空间。
吴德璋见朱允熥沉默,以为他还在领会,便接着道破了第二项“玄机”:“这第二项款子,便是在灾情当中,临时救济灾民的款项。”
他指了指徐妙锦,笑道:“比如,刚才那位姑娘说一个灾民一天只吃掉四文钱,这就说得大错特错了。”
“咱们上报给朝廷的账目里面,一个灾民一天的花费是四十文!”
“一百多万灾民,一天开销共计超过五千万文,折合白银,就是整整五万两!”
“一个灾民一天四十文?!”徐妙锦闻言,不禁失声惊呼,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就两碗稀粥,一个馒头,再加一丁点的咸菜,四文钱都绰绰有余了,哪里用得了四十文呢?”
“真要每人每天花费四十文,灾民都可以顿顿吃上肉了,甚至还能有余钱!”
吴德璋连连摆手,笑道:“账可不是这么算的!”
他很快解释起来:“这灾民要吃饭,咱们这些官员难道就不用吃喝吗?”
“还有那些办事的衙差武丁,大家都要吃啊!”
“总不能让我们这些当官的,吃得和那些灾民都一样吧?”
“那成何体统?”
“就是衙差武丁,也要给他们吃好一点,这样大家才有力气去干活啊!”
他得意地道出其中的“诀窍”:“用我们官员吃饭的钱,以及衙差武丁的开销,再和灾民吃饭的钱,就这么一平均,不就变成每人每天四十文了吗?”
“这可是非常合理的开销啊!”
好算法!
朱允熥听得目瞪口呆,心中百感交集。
怪不得每个灾民每天要吃四十文呢,原来是这种强大无敌的“平均算法”!
官员们一天挥霍几万文,而灾民一天仅消耗几文,由于灾民人数远远多于官员,最后这么一平均,便能得出每个灾民平均每天“消耗”四十文的荒谬结论。
吴德璋压低了声音,又说起了新的“秘诀”:“当然,真要吃的话,其实也吃不了这么多。”
他指向桌上的银票:“这剩下的,没吃完的钱,咱们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瓜分了吗?”
吴德璋越说越是兴奋,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大哥,您想想啊,这可是一天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随便扣掉一半,就是两万五千两!这还仅仅是一天的收入啊!”
他说到这里时,那份油腻而满足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
显然,这笔轻易到手的巨款,让他吃得太舒服,太称心如意了。
很快,吴德璋又继续说道:“若搁在以前,这第二项的银子,肯定就是最大的一笔油水了。”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对“新时代”的赞叹,道:“但如今,时代不一样了!”
“陛下英明盖世,推行新政,如今国库里的钱,多得根本就花不完!”
吴德璋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横飞:“此次河南大灾,朝廷除了拨付了堵堤的银子、救济灾民的银子,还特意拨了灾后重建的巨额款项!”
“而且,这才是真正的大头,是最为丰厚的油水!”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皇帝的“赞颂”,实则是在为自己的贪婪寻找借口:“圣上仁慈,要给被洪水淹没的灾民,统一建造新房。”
“灾区的各级衙门、主要道路,都要重新修建,黄河大堤更是要进行大规模的加固扩建!”
吴德璋凑近朱允熥,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大哥,您想啊,这朝廷得拨付多少银子啊?”
他得意地搓了搓手:“这些天量的银子一旦拨下来,都要从咱们河南的官府衙门手里过一遍,那还能少得了咱们这些官员的好处吗?”
“随便立一个什么名目,编造一个由头,不就能从中捞取一点吗?”
“就拿修建道路、加固大堤来说,这种工程项目上的事,从中扣掉三分之二,都不算多,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惯例’了!”
“即便是给老百姓盖房子的钱,咱们也有的是办法,让老百姓自己乖乖掏出其中的大部分,用来孝敬我们这些官员。”
“他们能拿到一点银子,就该偷着乐了!”
“历朝历代,也只有本朝才有这么好的事。”
“他们啊,就该感恩戴德!”
“这大头嘛,当然还是得给我们这些官员。”
“我们还是和陛下一起治理天下的人。”
吴德璋感慨万千,又对当下“盛世赞叹”道:“也就是如今朝廷国库充盈,才有这么多的钱款拨下来。”
“若是搁在以前,虽说救灾也能小发一笔财,但肯定连现在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
“这都靠皇上治国有功,全赖皇上的洪福齐天,我们才能有今天这般的好日子啊!”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提高声调,仿佛要让所有人都听到他的“忠心”:“当今皇帝陛下,那可是千古未有之大明君!”
吴德璋脸颊因为酒精和激动而泛着红光:“咱们这些官员,对皇帝陛下无一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悦诚服!”
“咱们对皇帝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