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跟佃户们吵,就蹲在田边,拿树枝在泥地上算:今年每亩收了多少稻,除了留种的、交赋税的,剩下的够不够一家子嚼用。算完了又说,‘减租不成,但陆府出银子,雇人帮你们修水渠,明年雨水再多,也能把水排出去’。”
谢氏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指尖终于松了些帕子:“那时候我就清楚了,我不是掌家的料。我只会管些内院的琐事——比如换季的衣裳,得提前半个月让浆洗房拆了旧棉絮,晒透了再缝新的。
比如厨房的采买,每天的菜量要按各院的人口算,连小丫鬟的份例都不能错。
上次老太太您做寿办家宴,我提前三天就列了单子,从宴席的菜式到宾客的茶点,连伺候的丫鬟该站在哪都标得清清楚楚,夜里还得起来核对两遍,就怕漏了三太太不吃辣、表小姐忌杏仁的事。”
她抬眼看向陆老太,语气里满是坦诚:“可阿汐不一样。上个月绸缎庄的供货商坐地起价,说江南的丝绸涨了价,要多收三成银子。阿汐听说了,连夜就带着账房去了供货商的铺子,直到后半夜才回来。
第二天我见着她,眼底下有淡淡的青,却笑着说‘不仅没多花钱,还签了半年的长期合约,往后拿货都按原价’。
还有上次账房先生算错了账,亏了五十两银子,那老先生急得直哭,阿汐却没怪他,只说‘谁都有糊涂的时候’,转头就从自己的嫁妆里拿了银子补了亏空。这些事,我连想都不敢想,更别说做了。”
陆老太听着,嘴角慢慢牵起一丝笑意。
她伸手端起案头的青瓷茶盏,抿了口温热的雨前龙井,目光落在谢氏身上,满是认可:“你能这么想,我就真的放心了。我不是不看重你,是掌家要的不是‘怕错’的谨慎,是‘能扛’的底气。
你性子细,心又静,管内院的事再合适不过——府里几十口人的衣裳、每日的采买、丫鬟婆子的调度,哪一样不是你打理得井井有条?
上次我瞧着西跨院的小丫鬟病了,你当天就让人请了大夫,还把自己的燕窝分了半盏过去,这份心细,旁人比不了。这也是为陆家出力,不比掌家的功劳小。”
谢氏攥着帕子的手终于彻底松开,指腹蹭过帕子上软绵的绣线,心里像是卸了块压了许久的石头。
她脸上露出释然的笑,眼尾甚至染上了点浅浅的红晕:“祖母,以前我总怕您觉得我没用,夜里躺在床上都要琢磨——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是不是辜负了您的托付。
现在听您这么说,我才算真的明白了:家族要好好走下去,本就该‘能者多劳’。像我这样没大本事的,就跟着幺弟妹好好干,把内院的事攥紧了,不添乱、不拖后腿,这才是正经事。只要陆家能一天比一天好,我心里比得了什么赏赐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