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后,阳光透过陆府正房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案头的宣德炉里燃着清浅的檀香,烟丝袅袅缠上书架上码得齐整的线装书,连空气都浸着几分沉静。
陆老太斜倚在铺着墨绿锦缎软垫的太师椅上,手里摩挲着一串包浆温润的紫檀佛珠。她转头看向还站在廊下的谢氏,指了指身旁的梨花木凳,声音比方才又柔和了些:“你也过来坐,别总站着。这春日方长,咱们娘俩慢慢说。”
谢氏应了声“是”,提着藕荷色的裙摆挪过去,坐下时腰背依旧挺得有些僵。
她右手攥着一方绣着兰草的素色帕子,指节微微泛白——那帕子是她嫁进来那年,陆老太亲手赐的,这些年不管是宴饮还是理事,她总习惯攥在手里,仿佛这样能多几分底气。
“祖母,”谢氏先开了口,声音轻却稳,“您要跟我说的事,我大抵能猜到。您放心,我没有半分争持的心思。”
陆老太指尖的佛珠顿了顿,抬眼看向她。
老人家的目光不算锐利,却带着大半辈子阅人的通透,扫过谢氏鬓边整齐的发髻,又落在她攥着帕子的手上,缓缓道:“你是陆家的长孙媳,按规矩,本就该有掌家的念想。这些年我没把事交托给你,你心里就真的不慌?”
谢氏连忙摇头,帕子在掌心揉出几道褶子。
她抬眼时,眼底没有半分怨怼,只剩实打实的坦然:“祖母,我慌过。但不是慌您不给我掌家的担子,是慌自己没用,撑不起陆家的事。您还记得去年夏初,东院佃户闹减租那回吗?”
她顿了顿,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午后——田埂上满是踩烂的稻穗,泥水沾了佃户们的裤脚,为首的老农手里攥着半枯的稻秆,嗓门亮得能掀了天:“今年雨水太多,稻子都烂在地里了!少收两成租怎么了?陆家总不能看着我们饿死!”
“您当时让我去处理,我揣着账本走到田埂头,听见他们吵吵嚷嚷的,心里头就发慌。”
谢氏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自嘲,“我躲在管家身后,看着佃户们通红的脸,想说‘再等等,咱们算收成’,可话到嘴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满脑子都是‘要是吵起来怎么办’‘要是他们闹到府里怎么办’。”
“后来还是阿汐赶过来。”提到杨明汐,谢氏的眼底亮了亮,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切的佩服,“她骑着那匹枣红马,衣角还沾着田埂上的泥,手里攥着本记着收成的小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