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第一场朝会,京城里的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往日里议事时,官员们或拘谨不言,或只捡着陛下爱听的话说,可今日,不等萧承煦开口,殿下的官员们就已按捺不住,手里捧着的奏疏,大多沾着些田埂上的泥土气息——那是他们这些日子去各地巡查农事时,亲手记录的百姓诉求。
陆锦棠站在殿中,手里捧着一卷政策草案,声音清亮:“陛下,臣与杨大人、周尚书商议后,拟了三项新政:其一,改‘定额税制’为‘分成年税制’,百姓按秋收实际收成的十分之一缴税,遇灾年可再减免,避免丰年多缴、灾年无着。
其二,在全国十三州修引水渠,以籍田春灌的水渠为范本,连通江河湖泊,保障春耕灌溉;其三,修通各州府的官道,在州府所在地建常平仓,丰年储粮、灾年放粮,再设‘义仓’,鼓励富户捐粮,以备不时之需。”
他话音刚落,李修远就率先出列,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册子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陛下,臣附议!臣上月去京郊村落巡查,见一户百姓,去年因定额税重,秋收后连种子都留不下,今年籍田丰收,百姓却还怕税重不敢多种。若改行分成年税制,百姓能看得见实惠,定能安心种田。臣这册子里,记了京郊五十户百姓的收成与缴税意愿,皆愿按十分之一缴税,还说‘若能这样,明年定多种两亩’!”
他说着,将册子递上去,萧承煦翻开一看,只见每页都记着百姓的姓名、田亩数、收成,甚至还有百姓画的歪歪扭扭的押印,字里行间满是实在的民生。
萧承煦抬眼看向李修远,见他往日里总端着的礼部尚书架子没了,眼里满是为百姓着想的急切,不由得点头:“李大人用心了,这册子,朕要仔细看。”
紧接着,赵烈也出列,铠甲上还带着几分风尘——他昨日刚从西北边境巡查回来:“陛下,臣也附议!修水渠、通官道,于军于民都有利!西北边境的村落,去年因缺水,半数田地荒着,若修了水渠,既能种粮,又能养兵;官道通了,边境的粮草三日就能运到,比往日快了五日,遇着战事也能及时支援。臣已跟边军将士说好了,修渠、修路时,将士们可轮班帮忙,既不耽误练兵,又能加快进度!”
他说得铿锵有力,殿中不少武将都纷纷点头。
往日里武将们只关心军备,今日却也懂了“粮草足则军心稳”的道理——那是他们在籍田帮百姓割稻时,听老农说的“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如今竟成了支持新政的理由。
王砚也捧着账本出列,算盘珠子在他手里打得噼啪响:“陛下,臣查了近五年的粮赋记录,若改行分成年税制,丰年国库能多收两成粮,灾年虽少收,却能避免百姓逃荒。
常平仓按籍田的储粮标准,每州需建三座,可储粮十万石,臣已算好各州的建仓成本,从国库拨银即可,无需额外征缴;官道修缮的银两,可从各州府的结余中抽调,再让商户捐些,足够支撑。”
他说着,将账本递上去,上面的数字清晰明了,连建仓用多少砖瓦、修路用多少木料都算得清清楚楚——那是他蹲在籍田晒谷场边,跟着老农学算收成时,练出的“实在账”,再也不是往日里只算朝堂开销的“虚账”。
萧承煦看着殿下官员们踊跃发言的样子,又看了看杨明汐和陆锦棠,两人眼中满是欣慰。
他忽然想起春日里籍田的景象:官员们手忙脚乱地翻田,李修远磨破的手心,赵烈插错的秧苗,王砚记录时沾了泥的指尖……
正是那段沾着泥土的日子,让这些往日里只知朝堂规矩的官员,真正懂了百姓的苦与盼,也懂了“治国先治农”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