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4章 曼殊沙华(2 / 2)

风流俏佳人 着花迟 3682 字 15小时前

紧接着,月里麻思脚下步法变动,踏的竟是七星步,每一步都踩在帐中地毯的兽纹之上,沉稳有力。他出拳时,拳风带着呼呼的声响,吹动了帐壁上悬挂的兽皮;收拳时,气息平稳,不见半分紊乱。

一套拳打下来,月里麻思面不红,气不喘,眼神里满是得意,显然是功底扎实。

只是先前他遇到的李澈乃是上清首徒,武功已臻化境,故而显得他武功低微。此刻众人细看,才发觉这少年的拳术刚柔并济,拳风赫赫,竟是个登堂入室的高手。

月里麻思收了拳,双手并立,对着杨炯行了一礼,满是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我这功夫,还行吧?够资格跟着你打仗了吧?”

“不错,确实算得二流高手。”李澈在一旁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认可,“这大北斗七式乃是全真派的基础拳术,他能将其练到这般地步,可见平日里下了不少苦功。只是先前他遇到的是我,若是遇到寻常将士,倒也能应付一二。”

月里麻思听得李澈夸赞,顿时大喜过望,高声喊道:“谢谢三娘!三娘你真是好人!”

“三你个头!”李澈俏脸一红,伸手便要去拧月里麻思的耳朵,“我乃是上清首徒,按辈分,你得叫我祖奶奶!再敢乱叫,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杨炯见状,连忙上前拦住李澈,对她摇了摇头,随即看向月里麻思,沉声道:“你要跟着我打仗,那你姐姐怎么办?她一个女子,留在图勒城,你放心?”

“让我姐姐也跟着你呀!”月里麻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之事,“我姐姐武功比我还高,她跟着你,还能保护你呢!”

杨炯翻了个白眼,直白道:“我军中只留有用之人。”

歌璧闻言,从一旁走上前来,她离杨炯不过两步之遥,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混着青草气息飘进杨炯鼻间。

她浅笑一声,声音压低了些,对杨炯道:“吾可观心。”

“哦?”杨炯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观心?这倒是我第一次听闻。那你便观观我的心,看看我的心是黑是红,看看我心中所想之事,究竟是善是恶?”

歌璧莞尔,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杨炯。

半晌,歌璧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却清晰:“一颗赤诚之心,亦有宏图之志。只是……”她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玄妙,“你似有两心并行,一心系于当下河山,一心系于未知远方,仿佛一人身存两世,两心相依,却又各有所念。”

杨炯闻言,心中猛地一震,他乃是穿越而来之人,这秘密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歌璧竟能从“观心”中看出他有“两心”,这实在令人心惊。

思及此,杨炯深深看了歌璧一眼,试图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却只看到她浅浅的笑意,不见半分破绽。

杨炯定了定神,面不改色,转移话题道:“你脸上这青黑色的胎记,是天生便有的?”

“你很在意我的胎记?”歌璧反问,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

杨炯耸耸肩,如实回答:“倒也不是在意,只是觉得这般一张好面容,偏生被这胎记遮了半边,倒像是无瑕白璧骤染墨痕,月华清辉忽遭云蔽,令人唏嘘。”

歌璧听了这话,却没有寻常女子那般在意容貌的扭捏,反而平淡道:“你这话倒是落入了世俗的窠臼。《金刚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容貌不过是皮囊,胎记亦或是美貌,皆是虚妄之相。

你身为一军之主,若是沉溺于女色容貌,怕是会误了大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又何必为这皮囊之相而唏嘘?”

杨炯闻言,倒也不恼,摆手反驳:“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食色性也,乃是人之本能,亦是人之存欲之大焉。我并非沉溺女色,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姑娘不必如此上纲上线。”

歌璧浅笑:“看来你是认可道家与儒家的说辞,倒是个不拘泥于一派之言的通透之人。”

说着,歌璧忽然抬起手,指尖轻轻覆在面颊那片青黑色的胎记之上。众人都以为她是要抚摸胎记,却见她手指微微用力,竟将那青黑色的胎记从面颊上揭了下来。

众人皆是一惊,目光齐齐落在歌璧脸上。

揭去胎记后,歌璧的面容彻底显露出来。肌肤白皙如凝脂,不见半分瑕疵,阳光透过帐帘缝隙照在她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顾盼之间,带着几分圣洁,又带着几分娇柔;唇如樱花瓣般粉嫩,嘴角微微上扬,似含笑意。

这般容貌,竟是绝美之姿,只是她周身的气质,却令人不敢亵渎,仿佛是佛前圣女,圣洁不可侵犯。

杨炯看得有些失神,可细看之下,却从歌璧眼底深处看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危险。那笑意之下,似藏着深渊,若是与她长期对视,竟有种凝视深渊、被深渊反噬的感觉。

恍惚间,杨炯只觉得眼前的歌璧,竟像极了黄泉路上的曼殊沙华。花开之时,红艳似火,却偏偏生长在黄泉路边,美丽却危险,引人靠近,却又暗藏杀机。

“现在如何?”歌璧将那片“胎记”随手丢在地毯上,那“胎记”落在地上,竟化作一缕黑烟,消散无踪,原来竟是用特殊药材制成的伪装。

歌璧看向杨炯,笑若春风拂面,“我这容貌,我这武功,可够资格跟着你?可应下我姐弟之请?”

杨炯回过神来,嗤笑一声,反问:“你怎么就断定我不会杀你们?毕竟你们曾是乃蛮的人,我留着你们,岂不是养虎为患?还有你弟弟月里麻思,故意演那出‘认爹’的滑稽戏,你就不怕我恼羞成怒,将你们二人一同处死?”

“我能观心呀。”歌璧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多了几分认真,“我观你心,虽含威势,却无嗜杀之根,你不会轻易处死无辜之人。况且,我弟弟与你命中有缘,他跟着你,于你于他,都是好事,自然要演这出戏,才能让你注意到我们姐弟二人。”

“那你呢?你也与我有缘?”杨炯玩世不恭地反问,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

歌璧却不接话,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笑道:“有无全在君。王爷若觉得我与你有缘,那便是有缘;若觉得无缘,那便是无缘。”

一时间,歌璧身上圣洁与娇柔两种看似对立的气质完美融合在一起,相得益彰,更添了几分神秘。

杨炯凝视着她,无端觉得心头有些燥热,竟生出几分想要拉她下“神坛”的征服欲。

就在二人对视、气氛有些微妙之际,杨炯突然感觉有人从身后踢了自己的脚后跟一下。

他猛地回头,却见月里麻思正站在他身后,一脸不满地瞪着他:“你别打我姐姐的主意!你们差着辈分呢!”

“滚蛋!”杨炯恼羞成怒,抬脚便踹在月里麻思的屁股上。这一脚力道不大,却也让月里麻思疼得龇牙咧嘴。

“哎呦!”月里麻思捂着屁股,一蹦老高,他一边跳一边大声呼喊,“你叫我滚我就滚呀?凭什么听你的?你还真当我失散多年的野爹呀?”

杨炯看着他这副无赖模样,又气又笑,瞪了月里麻思一眼,冷道:“滚去帐外看马!那三千漠北马,你给我仔细看着,少一匹,你就永远留在图勒城,别想跟着我打仗!”

月里麻思听了这话,顿时眼睛一亮,欢呼一声,高声喊道:“好嘞!爹!我这就去看马,保证一匹都不少!”

说着,月里麻思也顾不上揉屁股,撒腿就往帐外跑,那欢呼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帐外的草原风中。

杨炯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无奈地摇头苦笑。复又转头看向一旁捂着嘴轻笑的歌璧,心中仍有几分不放心,问道:“你弟弟月里麻思,他……他没有坑爹的传统艺能吧?毕竟他之前那几个野爹,下场都不算好。”

歌璧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你方才还说不认他这个儿子,怎么现在倒担心起他会不会‘坑爹’了?”

“你少废话!”杨炯咬牙切齿,语气无比郑重,“我对三姓家奴过敏,若是你弟弟敢对我有二心,我第一个饶不了他,还有你!”

歌璧虽不懂“过敏”是什么意思,却也能猜到杨炯是担心月里麻思反复无常,背叛于他。

当即,歌璧收起笑容,认真道:“你若怕他背叛,大可将我留在身边作为人质,他若敢有二心,你处置我便是。你怕什么?”

杨炯皱眉,忽然想起“县长夫人”与“雄霸老婆”的典故,盯着歌璧,又道:“我常听人说‘良将配贤臣,强者得佳伴’,你这般厉害,又会‘观心’,不会是那所谓的‘强者的天命之配’吧?我可不想因为你,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那你觉得自己是强者吗?”歌璧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聪明地反问。

杨炯沉默半晌,缓缓点头道:“我想是的。”

“那我便是你的佳伴。”歌璧淡笑,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杨炯听了这暧昧难明的话语,不由得把眼儿一乜斜,啐道:“依我看你这手段,哪里像是密宗大莲花寺的正经路数?倒似合欢宗里修出来的功夫,专习那阴阳双修的法门,专门迷惑男子的吧?”

歌璧闻得此言,脸上那抹浅笑登时散了,一双秋水也似的明眸陡然睁圆,眼波里漾着凛凛的怒意,声音也高了三分:“世人多愚!自己招惹了红粉骷髅,落得个身死道消,反把罪过推到女子头上,说什么红颜祸水,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我歌璧虽是女流,却也晓得‘廉耻’二字重若千钧,自有风骨在胸,岂是那等倚门卖俏、蛊惑人心的妖媚之流?你这话,分明是把污水往我清白襟怀上泼!”

这般说着,但见歌璧纤指微颤,玉足踏草,头也不回地径往帐外走去。

那身影绰约如烟,步态里却透着磐石般的决绝,转眼已掀帘而出,唯余帐中诸人面面相觑,满室寂然,只闻得烛花噼啪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