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该代工部同僚感谢你才对”王清流给工部找了如此多的进项,他身为工部尚书确实应该道谢。
离开农禾值房,王清晨即刻召来丁成文及几位得力属官,将工部未尽事宜快速交代清楚,命他们全力辅佐新任侍郎。
至于新任侍郎是谁,王清晨自然是推荐段柳的,他履历足够,功劳足够,还和当今陛下有过共事经历,更进一步也是板上钉钉。
不过他的任命可能要过上几日。
如今梁朝多数时间都在守灵,自然顾不上一个侍郎的任命。
王清晨的时间有点着急。
七日之后,先皇下陵,新帝正式登基,这几日他的职责相当重要。
工部众人虽感突然,但见王清晨神色肃穆,皆知非常时期,事关重大,纷纷领命。
待处理完工部首尾,已是午后。
王清晨未及用饭,便径直赶往户部衙门。
户部位于皇城东南,与工部相隔不远,但气氛迥异。
工部衙门总透着几分工匠坊间的务实甚至嘈杂,而户部则门庭森严,往来官吏皆步履匆匆,面色凝重,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账册与银钱的味道。
门吏见王清晨身着三品侍郎官服而来,虽面生,却不敢怠慢,验过官凭后,一人急忙入内通传。
不多时,户部尚书高辅竟亲自迎出二堂。
他脸色较宫中分别时更显灰败,强挤出的笑容也带着几分僵硬。
“王侍郎来了,快请。”高辅侧身相让,姿态放得颇低。
“高部堂折煞下官了。”王清晨依礼回应,随他入内。
户部大堂比工部更为宽敞,但陈设略显陈旧,两侧厢房不断传来算盘珠子的急促响声和书吏低低的交谈声,气氛压抑。
高辅并未在大堂停留,而是直接将王清晨引至其值房。
高辅的值房和农禾的值房风格迥异。
这里几乎没有什么装饰,一个大大的桌案后是一列盖着尘布的贴墙书架,看不出上面放的什么。
桌案上却是连户部常见的算盘也没有。
房间里除了待客的地方,就是一个放了些瓶瓶罐罐的博古架,以及角落里一个容纳休息的小塌。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更无字画装点。
“王侍郎,请坐。”高辅并未坐在办公的桌案前,而是将王清晨引至待客的地方,姿态放的很低。
“部堂大人,张侍郎之事……”王清晨开门见山。
“已办妥了。大理寺的人刚走不久,这是相关文书,以及他目前经手账目的初步交割清单。”
他将文书推至王清晨面前,面色说不上好。
“张敬之接手周侍郎的工作并未太久,如今再换主官,王大人的工作恐怕不好做,若是需要本官出面,王大人尽管来找!”
高辅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示好,也透着一丝无奈。
“多谢部堂大人,下官还是先熟悉熟悉户部的章程再说。”
王清晨凭借着过目不忘的优势快速翻阅着高辅递过来的文书以及账目清单,上面罗列着张敬之分管的各项事务:漕运、部分国库收支、以及今年秋税的收纳。
“张敬之……他可曾说过什么?”王清晨状似无意地问道。
高辅苦笑摇头:“大理寺来人时,他倒还算平静,并未多言。”
看王清晨没有其他问题,高辅叹了口气,站起身。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几位郎中、主事,你分管的一应事务,总需他们具体经办。”
王清晨作为左侍郎掌管的乃是户部四司中的户部司和度支司这两个关键部门。
户部司不必多说,掌管的乃是户籍管理,田亩核验,赋税征调,婚姻继承等职权,这几个点稍稍伸手就是油水。
至于度支司那更是油水中的油水,主掌岁入预算,漕运调度,军资配备,太仓审计等,基本上除了皇帝的内帑,只要涉及银钱都要从度支司走一遭。
比如工部办的工坊,同样要接受度支司的审计。
户部的官吏们显然早已得知消息,见到高辅亲自引着王清晨过来,纷纷起身行礼,神色各异。
有好奇,有审视,有敬畏,自然也少不了几分隐藏的抵触与观望。
王清晨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面上却只是温和地一一还礼,并不多言。
高辅简单宣布了王清晨接任左侍郎、分管原张敬之辖下事务的决定后,便对一位年约四旬、面容精干的郎中道。
“宋郎中,你将目前最紧急的几桩事,向王侍郎禀报一二。”
那位宋郎中名叫宋文清,是户部老吏,掌管度支,向来以精明能干着称。
他上前一步,躬身道:“王侍郎,当前最紧要之事,乃是先帝山陵寝制及登基大典的用度预算。
工部、礼部、太常寺等已初步报来数额,总计约需银一百八十万两,粮秣另计。然目前国库……实难以全额支应。”
“具体缺口多少?”王清晨问道。
“仅银两一项,缺口便在七十万两上下。且各地秋税尚未完全入库,漕运……”宋文清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高辅。
高辅苦涩接口道:“漕运今年整治并不顺利,近来屡有阻滞。”
何止是不顺利,王清晨在工部都听说了。
如今漕运已经糜烂,漕帮从上到下都被景佑帝打击了一个遍,依托于漕帮手下的民夫何止十万,漕帮遭创,那就是漕运遭创。
王清晨立刻抓住了关键:“漕运阻滞,具体情形如何?可有详细呈报?各地税粮,预计短缺多少?”
宋文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这位年轻的侍郎反应如此之快,且直指要害。
他忙道:“漕运事务,由漕运主事赵康具体负责,相关卷宗下官稍后便调来呈送大人。各地秋税方面,据上月呈报,因水毁官道、田亩,加之……或有地方官吏执行不力,预计税粮恐减三成以上。”
“三成……”王清晨沉吟。
这不是个小数目。
大朔税赋,相当一部分仰仗河南、江淮、江浙这些富庶之地。
各地若减收三成,加上漕运不畅,无疑会让本已捉襟见肘的国库雪上加霜。
“本官知晓了。宋郎中,即刻将山陵、登基大典的用度明细,以及国库现存银粮、各地秋税预计入库的详细账册,还有漕运、各道相关的所有卷宗,全部送至本官值房。今日之内,本官要看到。”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宋文清心中一凛,立刻躬身:“是,下官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