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羽几乎是在低吼,他无法理解这份近乎冷酷的镇定。
“那是您的独子!是薛家血脉唯一的传承!我们若见死不救,他日如何面对陛下与冯娘娘的垂询?他们绝不会因此怪罪于您啊!”
薛怀德缓缓转过身,火光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画出坚硬的线条。
那双深陷的眼眸里,翻涌着痛苦、挣扎,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坚决。
“贾羽,正因他是我的儿子,更应如此。”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重若千钧:“你来看——”
他手臂一挥,指向沙盘上敌我交错的形势。
“唐军坚若磐石,我军久攻不下。”
“此次冯娘娘恰逢其会,正好遇到了赫连无咎,使得唐军不得的不派兵援助。”
“丁山所部,便是那最后的诱饵,是撬动整个战局最关键的那颗棋子!”
“如今,落霞山唐军大营只有五万人,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此时分兵,便是前功尽弃,便是将无数将士的鲜血白白泼洒!”
“我薛怀德,岂能因一已私情,而负陛下重托,负三军厚望?”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那身形却挺拔如松,仿佛任何情感都无法将其摧垮:
“丁山……他自披上战甲的那一天起,便不再是薛家的独苗,他是大唐的将军!”
“他的牺牲,若能换来落霞山大捷,换来边境十年的太平,那便是他作为军人的至高荣耀,也是我薛家对这片土地所能做出的最大奉献!”
言至于此,一股悲怆而豪迈的气息自薛怀德身上勃然爆发。
他不再多言,猛地一把抓起矗立在一旁的方天画戟。
那冰冷的戟锋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仿佛将他心中所有积压的父爱、担忧、刻骨铭心的痛楚,尽数转化为对敌人的冲天怒火。
“传我将令!”
薛怀德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夜空:
“三军听令,目标——落霞山唐军大营,全力进攻!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话音未落,他已翻身上马,那匹神骏的战马似乎感受到主人心中奔涌的悲愤,扬蹄长嘶。
薛怀德一夹马腹,身先士卒,如同一道离弦的血色箭矢,率先冲向敌营。
他手中的方天画戟舞动开来,仿佛一条苏醒的银龙,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杀向那片灯火通明的唐军阵地。
他是在冲锋,更是在宣泄。
将对儿子命运的无力感,将对骨肉分离的钻心之痛,将所有不能言说、无法表露的深沉父爱,尽数化作战场上最凌厉的攻势。
每一戟挥出,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仿佛要将这命运的残酷,将这战争的绞肉机,彻底撕碎。
主帅身先士卒,汉军将士目睹此情此景,无不动容。
那背影,孤独而伟岸,背负着丧子之痛,却依然一往无前。
强烈的悲愤与高昂的士气瞬间在军中点燃:“为大帅!为薛将军!杀——!”
震天的呐喊声如山呼海啸,汉军将士如同决堤的洪流,跟随着那道一马当先的身影,向着落霞山唐军大营发起了决死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