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德冲杀在最前方,画戟过处,人仰马翻,血光迸溅。
他仿佛不知疼痛,不惧死亡,眼中只有敌人的营垒,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拿下它!
必须拿下它!
唯有胜利,才能告慰那些逝去的英灵。
唯有胜利,才能让丁山的牺牲,变得有价值!
这是一位父亲,在用最惨烈的方式,为儿子铺设一条通往荣光的血路。
这是一位统帅,在用最决绝的行动,践行着“慈不掌兵”的古训。
今夜,落霞山注定要被鲜血染红,而薛怀德的名字,也将连同这份锥心的抉择与无畏的冲锋,永远刻录在大唐的战史之中。
夜幕如墨,沉沉笼罩着金蝎部营寨。
曾经喧嚣震天的杀声已逐渐稀落,化作零星兵刃交击与垂死者无力的呻吟,在血腥弥漫的空气中飘荡。
经过整整一天一夜的残酷厮杀,这座营寨仿佛已被抽干了生命力,只余下绝望的喘息。
寨内,蝎族战士与唐军残部加起来,已不足万人。
他们在赫连无咎与张巡的带领下,背靠背,结成摇摇欲坠的圆阵,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曾经飘扬的旗帜大多已折断、焚毁,焦黑的残片浸泡在暗红色的泥泞中。
营垒的栅栏多处破损,缺口处堆满了双方士卒的尸体,形成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肉壁垒。
火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沾满血污、写满疲惫与恐惧的脸庞。
朱雀军团的士兵如同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这最后的防线,他们的兵甲在火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阵型严谨,步步紧逼。
包围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生存的空间被不断挤压,空气凝重得令人窒息。
赫连无咎那标志性的张狂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陷的眼窝中难以掩饰的焦躁与惊惶。
他手中的弯刀因为长时间的劈砍已布满缺口,甲胄上也留下了数道深刻的斩痕。
他奋力格开一支刺来的长矛,趁机凑到张巡身边,声音因急促而显得嘶哑:
“张将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必须分头突围,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张巡闻言,嘴角难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侧头看了赫连无咎一眼,那眼神复杂,混杂着无奈、愤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四万大军尚在时,这位蝎族首领意气风发,何曾想过“突围”二字?
如今兵力十去其九,陷入绝境才想起要分散逃生,这岂不是太晚了些?
他身边的唐军子弟,如今只剩下千余人,每一个都是他眼睁睁看着倒下的,此刻提及突围,何其沉重。
赫连无咎何等精明,立刻从张巡那一眼中读出了未竟之言。
他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冷硬起来,带着几分为自己辩解的恼怒:
“哼!张将军莫非以为我赫连无咎是贪生怕死之辈?”
“一开始按兵不动,固守待援,是因为本将确信王忠嗣大将军的援军必至!”
“按照原定策略,他此时早该出现在楚军侧翼,与我们里应外合!”
他挥刀指向外围密密麻麻的朱雀军团旗帜,声音愈发激动。
“但现在你看!援军在何处?连个影子都没有!”
“唯一的解释,就是王大将军的部队被楚军主力死死拖住了,根本无法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