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2章 王瑞凤举重若轻,李尚武身先士卒(2 / 2)

臧登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哦,认识就好,认识就好。明天我们去省制药厂,如果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或者需要沟通协调的地方,可能还得打电话向你请教,希望到时候瑞凤市长你能多多支持工作啊。”

王瑞凤笑着回应,态度很配合:“登峰市长您太客气了,您牵头的工作,我肯定全力支持。再者说了,书记出面,肯定是没问题的。需要我做什么,您随时吩咐。”

臧登峰副市长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接着说道:“哎,瑞凤市长,这也不全是支持我的工作,咱们都是支持于书记的工作,都是为了东原市的发展大局嘛。”他这话把层次拔高了,显得格局很大。

两人一边低声交谈着,一边走向电梯口。我跟在他们身后,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对话虽然客气,但关系颇为微妙,带着一种同级官员之间特有的、既合作又保持距离的谨慎。

这时,郑红旗副市长放慢脚步,等到我走近。他的眉头微锁,目光深沉。走到电梯口,他看到臧登峰和王瑞凤先一步进了电梯,便对他们说:“晓阳,你陪两位领导先到楼下,我和朝阳有几句话要说。”

晓阳应了一声,和两位市长一起乘电梯下去了。电梯指示灯的数字开始变化,走廊里暂时只剩下我和郑红旗两人。他背着手,看着窗外,沉默了片刻。窗外的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晕。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朝阳啊,东洪县这次,是非要争这个省制药厂不可了吗?”他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

我知道真正的谈话开始了,挺直了腰板:“红旗书记,您是了解东洪情况的。底子薄,基础弱,财政压力大,群众的日子穷啊。省制药厂这样的大项目,对东洪来说,意义重大啊,是扭转局面的关键机遇。东洪太需要这样的企业来拉动一下了。”

郑红旗副市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话锋随即一转:“你的难处,我知道。但是朝阳,你也要体谅一下市里和其他县的困难。之前,你们县那个发电厂的项目,在谈判用地上,曹河县是讲了大局、做了让步的,这一点,你承认吧?”

我点头承认:“书记,曹河县当时的支持,还是多亏了您居中协调啊。”

郑红旗接着说:“现在曹河县的情况,比你们东洪更复杂。老国有企业多,历史包袱重,负债率高,转型起来非常困难。可以说,现在的曹河县是背着沉重的包袱在赛跑,反倒不如你们东洪县现在可以轻装上阵。所以,我觉得,在这种重大项目的布局上,市里有所侧重。朝阳你啊,要有所为有所不为!要站在全是高度优先考虑能解决最紧迫问题、能发挥最大效益的地方。”他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就是希望东洪县能主动放弃,或者至少不要那么强势地竞争。

郑红旗书记伸出手,在楼梯间的窗台上无意识地拍了拍,语气变得更加语重心长:“朝阳,我跟你说点实在话。曹河县上半年的经济数据刚出来,下滑得非常厉害。几个大国企的亏损面还在扩大,对财政的拖累越来越重。我这个副市长兼着县委书记,压力非常大。目前的国有企业改革和结构调整,我看没有个三五年,很难真正见到成效。这意味着,在我可能主政曹河县的这段时间里,很可能要一直背着这个包袱。”

他看向我,目光里带着一种近乎请求的意味:“朝阳,我今天不是以曹河县委书记的身份,而是以分管市里副市长身份,跟你商量一下。省制药厂这个项目,如果能够放在曹河县,凭借其带来的税收、就业和产业拉动效应,很可能成为稳住曹河县国有企业基本盘、推动转型升级的一个关键支点。这关系到曹河县十七万产业工人和家属的饭碗。”

郑红旗所说的,大部分是事实。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市场经济的发展,过去那种依靠行政命令和国有企业包打天下的模式已经难以为继。市里提出的“三化三基”建设方案,主力军正在逐渐向民营经济和个体经济转移。曹河县国有企业多、负担重,在转型期确实步履维艰。虽然之前在市里的协调下,曹河酒厂与平安县的高粱红酒厂搞了联营合作,但这种“共建”模式,平安县占据主导地位,曹河县能分享到的利益有限,而且见效慢,远水解不了近渴。曹河县确实急需一个大型优质项目来注入活力。

但是,东洪县难道就不需要吗?我们也是一穷二白,起步更晚。我沉默了几秒钟,内心经历着激烈的挣扎。从私人感情上说,郑红旗是我的老领导,对我有知遇之恩;孙友福也曾是并肩作战的同事。但从东洪县一百万百姓的福祉出发,我没有退路。

我抬起头,语气充满了为难,但态度却很坚决:“红旗书记,您说的这些困难,我都理解,心里也很不好受。可是……可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东洪县的情况,您也清楚,我们也是勒紧裤腰带在求发展。这个机会,对东洪县来说,同样是千载难逢,甚至是生死攸关的。在这件事上,我……我真的很难……”我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

郑红旗书记看着我,他显然明白,在这个涉及县域发展根本利益的问题上,私人感情和简单的交换条件都难以让我让步。他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明白了。既然这样,那……就公平竞争吧。”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无奈的释然。

这时,另一部电梯到了。郑红旗书记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拍了拍我的胳膊,然后转身,迈着略显沉重的步子走进了电梯。他的背影在那一刻,似乎没有了往日的挺直,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

电梯门徐徐关上。我和郑红旗书记隔着缓缓合拢的门缝对视了一眼,他的目光复杂,然后便彻底被电梯门隔开。电梯指示灯开始下行,我站在原地,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我知道,经过这次谈话,我和这位老领导之间,因为这场不可避免的竞争,已经产生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晚上的饭局气氛倒是很轻松。王瑞凤市长卸下了工作时的严肃,和晓阳有说有笑,聊了很多生活上的趣事,偶尔也问及东洪县一些民生方面的细节,显得很关心。她并没有再提省制药厂的事,仿佛那件足以改变一个县格局的大事,不过是随手为之的小插曲。这种举重若轻的气度,更让我心生敬佩。

回到家,我还是把下午在电梯口和郑红旗副市长的谈话内容,大致跟晓阳说了。心里憋着事,总觉得不吐不快。

晓阳靠在我身边,安静地听完,然后侧过身,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担忧和一丝同情,她问得很直接:“朝阳,你这次……是不是真的为了这个制药厂的项目,打算跟红旗书记,还有友福书记,把这关系彻底搞僵了?毕竟都是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

晓阳这个问题问得很尖锐,也直指我内心的矛盾。我靠在床头,沉默了良久,房间里只听得见窗外的虫鸣。我在心里仔细地审视自己的动机。是什么让我下定决心,即使可能得罪两位重要的老领导、老朋友,也要全力去争这个项目?真的仅仅是为了个人所谓的“政绩”吗?

我不能完全否认没有这方面的因素。作为一县之长,做出成绩是职责所在,也是进一步发展的基础。但内心深处,我知道,更多的还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晓阳,更像是在梳理自己的心绪:“晓阳,我不能说完全没有为自己考虑的因素。但是,更多的,还是觉得肩上这担子太重。你在城关镇当过一把手,你应该能体会到,主政一方,要对一方百姓负责是什么感觉。东洪县一百万人口,等着吃饭,等着发展,等着过上好日子。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面前,可能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了。在这种时候,我个人的那点人情、关系,放在天平上,和这一百万人的期望和未来比起来,真的太轻了。”

晓阳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情从担忧慢慢变得凝重,她似乎被我的话触动了。她伸出手,轻轻放在我的脸颊上,目光柔和说道:“朝阳,当初我选择你,现在看来,我真的没看错你。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有些原则,确实不能让步,该坚持的必须坚持。”

晓阳的理解和支持,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我心中大部分的孤独和压抑。在最需要的时候,能有最亲近的人站在自己一边,这种感觉比任何成功都更让人感到慰藉。

她看着我依然微蹙的眉头,柔声说:“别愁眉苦脸的了。等这阵子忙完了,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听说东海市那边的海很不错,我们还没一起去看过海呢。”

我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现在哪有那个心情和时间啊。眼前这一大摊子事,千头万绪的。齐江海的案子还没破,心里总是不踏实。”

晓阳靠在我肩膀上,轻声说:“人啊,很多的烦恼和困惑,其实都来自于处理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有时候,真想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看看大海,什么也不想,让海风吹一吹,说不定心情就开阔了。”

我握了握晓阳的手,苦笑道:“等忙过这阵子再说吧。眼下,还得先把这一关过去。对了,今天看瑞凤市长的意思,她应该没有要离开东原的打算,至少近期没有。”

晓阳点头:“希望如此吧。瑞凤市长这样的领导,有能力,有担当,又爱护干部,真是难得。”

时间过得很快,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到了市委大院的小广场。院子里已经停了两辆黑色的小轿车,是给主要领导准备的。旁边还停着辆崭新的中巴车,车身上印着“东投集团客运公司”的字样。看到“东投集团”这几个字,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前几天在医院里见到的马香秀,她那双受惊后难以恢复神采的眼睛,以及齐江海那起尚未侦破的枪杀案,心里便蒙上一层阴影。如果不是晓阳当时也在场,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香秀那一刻可能爆发的情感。

市委办公室的一个年轻干部拿着名单小跑过来,客气地对我说:“李县长,请您上这辆中巴车。”

我道了声谢,走上中巴车。车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市里相关部门的负责同志。我看到孙友福和郑红旗副市长坐在靠近前面的位置,两人正在低声交谈,看样子聊得还挺投入。我走过去,主动跟他们打招呼:“红旗市长,友福书记。”

郑红旗市长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孙友福也转过头,冲我点了点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已经没有了往日那种发自内心的热络。我心里清楚这种变化虽然让人有些不舒服,但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各自代表的利益不同。

我看到市财政局的党组书记赵东旁边还有个空位,便很自然地走过去坐下。赵东局长气质儒雅,戴着金丝边眼镜,他主动伸出手跟我握了握,笑着说:“朝阳县长,这次去省里,预祝你们旗开得胜啊!”他的话听起来是祝福,但眼神里却带着一种旁观者的清醒和意味深长,似乎也知道这趟差事并不简单。

我连忙客气地回应:“谢谢赵书记吉言,还需要市里和各位领导的大力支持。”

很快,市委办的同志清点完人数,中巴车的门缓缓关上。一行由小车和中巴车组成的小车队,朝着通往省城的一级公路开去。看着这阵势,我心里感慨,市里对这次考察的重视程度确实很高,该有的场面一点都没省。只是不知道,车上这些满怀期望的同志,如果知道他们此行很大程度上只是去完成一个“既定程序”,内心会作何感想。

车队驶上市区主干道,汇入清晨的车流。而在不远处的市公安局大楼里,又是另一番紧张景象。

市公安局局长李尚武,听着副局长、刑警支队支队长孙茂安的汇报。孙茂安语气急促但条理清晰:“李局,根据我们这两天不间断的摸排和外围调查,结合几个线人提供的线索,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枪杀齐江海的那三名犯罪嫌疑人,就藏在平安县境内的柳集乡,马家洼村!”

李尚武目光炯炯:“马家洼?具体位置能锁定吗?”他边说边大步走到墙上挂着的东原市行政区域图前。

孙茂安赶紧跟过去,伸出手指在地图上仔细寻找着,最终在一个点重重地点了一下:“就在这里!马家洼村东头,靠近秀水河岔口的一户独门独院。户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姓马,是其中一名犯罪嫌疑人葛强的媳妇的姑姑。”

李尚武盯着地图,眉头紧锁:“关系真够远的,马家洼……这个地方离公路很近,交通方便,而且旁边有河,地形复杂,容易逃跑也容易藏匿。你们是怎么锁定这家的?证据扎实吗?不能光靠推测。”

孙茂安显然做了充分准备,汇报道:“李局,我们目前掌握了几个比较反常的情况。第一,我们派人化装成电力局的,以排查线路为名进去看过。这个马老太太,平时非常节俭,村里代销点的人反映,前两天,她突然破天荒地买了两斤酱油,几斤糕点,而且掏出的是一张一百元的新票子。邻居也反映,这老太太家里条件不好,儿子超生还被罚了款,平时根本不舍得这么花钱。”

李尚武沉吟道:“这是个疑点,但还算不上铁证。家里来客人,或者突然想改善生活,也有可能嘛。”

孙茂安继续说:“第二,我们查了他们家这个月的电费,比上个月突然多了将近两块钱。我们问了,他们家连个电风扇都没有,这电费涨得有点没道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们排查了这三个家伙所有可能投靠的社会关系,在马家洼村,就只有这一家亲戚。综合这几点,我们认为他们藏在这里的可能性极大!”

李尚武手里拿着份材料,无意识地扇着风,沉思了片刻,果断下令:“情况基本清楚了。但还是要稳妥起见。这样,立刻通知市武警支队,请他们派身手好、枪法准的过来配合行动,主要负责外围警戒和火力支援。我们的人,化装成乡镇计生办的干部,以排查流动人口和计划外怀孕为名,上门去核实情况。这样不容易打草惊蛇。”

孙茂安立刻应道:“是!我马上安排!”

李尚武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通缉令,说:“好,行动方案就这样。通知下去,参与行动的同志,便装出发,在指定地点集结。我……”

他话还没说完,孙茂安就急忙上前一步,拦住他面前,语气焦急地说:“李局!李市长!您就别亲自去了吧?太危险了!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这伙人手里至少有两支制式手枪,都是亡命之徒!您坐镇指挥中心就行了!”

李尚武停下动作,看着孙茂安,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孙局长,怎么,危险的地方,就该你们上去,我这个当局长的就该躲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我干公安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当过缩头乌龟?”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孙茂安快走两步,几乎是用身体挡在李尚武前面,语气近乎恳求:“李局!我的好局长!您这不是打我们全市公安干警的脸吗?哪有让一把手亲自上一线的道理?市局这么多精兵强将,平安县公安局也有的是熟悉当地情况的同志,怎么也轮不到您去冒这个险啊!”

李尚武停下脚步,语气缓和了些:“茂安同志,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这么决定,有我的考虑。第一,我是平安县人,对那边的口音、地形都熟。第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办公室里其他几位闻讯赶来的副局长和干部,声音提高了一些,:“当局长怎么了?当局长就不是警察了?公安队伍有它的特殊性!有危险的时候,当领导的、当党员的,不冲在前面怎么行?”

孙茂安看着李尚武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劝也无用,只好咬牙服从:“是!”但他还是补充了一句:“那……那您必须在最后面,负责指挥协调,绝对不能靠前!”

李尚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边继续下达指令:“通知武警的同志,让他们在外围形成包围圈,要隐蔽好。如果确认目标在里面,先喊话劝降,如果他们负隅顽抗,或者企图武力拒捕、逃跑,在确保群众和干警安全的前提下,可以依法果断使用武力,必要时坚决击毙!总之一条原则,既要抓住犯罪分子,更要保证我们同志和周围群众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