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四月二十九日。
京师南郊。
永定门南。
赤红色的旌旗连绵不绝,汇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怒潮,遮蔽了广袤的郊野,
雪白色的军帐星罗棋布,如同骤然降下的新雪,在春日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盈满了每一寸可见的草地。
帐阵森然有序,绵延竟达十数里。
雪白的军帐与赤色旌旗交相辉映,构成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壮阔画卷,肃杀之气直冲霄汉。
层层叠叠的军帐铺展,密密麻麻的帜幡林立。
而在这片军帐与戟戈之海的中央,一顶尤为庞大、以青色幕布制成的军帐巍然矗立,如同群星拱卫的北辰
帐门的前方。
三面高大的赤红色的旌旗迎风飘摇,猎猎而动。
大帐之外,一众罩袍束带顶盔贯甲的靖南军甲士皆是按刀挂弓沿帐林立。
明盔之下的目光锐利如鹰,赤色的战袍映着鳞甲寒光,凌厉的杀机自其周身缓缓流淌而出。
纵然是清军已然北逃,整个北国皆已慑服,他们也身处于整个大营最为核心的地方,但是这些守卫在帐外的甲士却是并未有半分的懈怠。
中军帐内。
众将列坐其中。
但是却是人声寂寥,沉寂冷漠。
四月的京师,仍旧没有彻底的褪去寒冷。
陈望的身躯微俯,他的身前帅案并没有放着一直以来放着的帅案,而是放着一盆炭火。
整个帐中,只能听到炭火盆中木炭燃烧所发出的噼噼啪啪的作响声。
陈望抬起手,卸去了沉重的明盔,将其随意的放在了脚边。
厚重的甲胄在入帐之前便已经被陈望解下。
陈望穿着赤色的蟒袍,注视着脚下发出散发着微微红光的炭盆。
赤红色的蟒衣在炭火映照下泛着暗红。
炭火盆驱散了帐内的寒意,暗红的火光照耀在陈望的脸庞之上,泛着妖异的红光。
跃动的光影投在每一位凝神贯注的将领脸上,所有人的眼眉皆是低垂。
过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
陈望才终于是有了动作。
陈望收回了回暖的双手,缓缓的抬起了头,看向帐内的一众将校。
一众将校也都注意到了陈望的动作,当下皆是挺直腰背,低首垂目。
陈望的目光由左至右,将一众将校的脸庞全部都尽收于眼底。
陈功坐在左首首位,穿着一身骑兵的罩甲,无论是按照军中的职位还是按照远近来排,陈功都是理应坐在这第二的位置。
而右首的位置,应当是作为湖广镇总兵的定远伯周遇懋,不过此时右首的位置,坐着却并非是周遇懋,而是左良玉。
左良玉虽然此前作为南国诸镇之首,在朝廷之中的官职和散阶确实是仅次于陈望。
但是陈望在整编南国诸镇之后,左良玉仅作为一师之长,掌管不过一师之兵。
朝廷的官职,在靖南军的序列之中并不重要。
现在作为河南镇镇守总兵官的陈鸣,在此前仅仅只是一名游击。
陈望将陈鸣调至河南镇内,统管一镇,将他的名单加入其中。
陈鸣只凭借着这一点,便一跃取代了陈永福成为了河南镇镇守总兵官,加封伯爵。
实际上,陈鸣甚至没有多少的战功。
仅仅是因为陈望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来统管河南镇下的军兵,便得以拜将封爵。
这样的封赏,自然是在朝堂之上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但是那些争议并无用处,兵锋之下,强权自握。
各镇各军,也无有异议。
在一众军校的眼中。
陈望。
便是天命!
天命。
这个世间,如果真的存在着天命。
那虚无缥缈的天命。
此刻无疑。
正加于陈望的身上!
值天下昏暗,万民哀叹,国家困顿,日月黯淡,社稷危若累卵,倾覆灭亡近在咫尺。
是陈望。
万里转战,平七十二营,荡南国叛军,北逐建奴克复北国,还于旧都,一雪中国数十年以来之耻辱。
是陈望。
带着他们。
真正的做到了这个世间几乎没有人能够完成的事迹。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如今的陈望。
虽然在名义仍然只不过是小小的侯爵。
但是谁不知晓?
掌握着如今天下最大权势的人,到底是谁?
若是没有陈望。
那关外凛冽的清凤,早就已经横扫了整个九州。
日月黯淡无光,怎么可能还能照耀整个整个寰宇?
正是因为陈望,手扶着日月,才使得日月的光芒仍旧能够存在。
陈望的目光向左,看向坐在右侧的左良玉。
左良玉感受到陈望的目光投来,他没有任何的迟疑,低垂的头颅再度往下。
他的心中,没有任何的向着曾经后辈低头的不甘。
军中。
尚武!
强者为先。
这是军中的铁律。
左良玉知晓自己之所以能够坐在右首的原因。
这是陈望给予他的明示。
听命遵从,敢战拼命,便可平步青云。
青州的大战,都被陈望看在了眼里。
他在青州之战中,不再如同以往那般,稍挫既退,保全实力,而是真正实打实的,拼尽了全力。
亲信家丁三千骑,战死了一千三百人。
三将战死,左良玉自己甚至也在战阵之中身被多创。
陈望目视着左良玉,语气温和。
“青州之战,我已知晓,各镇功绩我已命人记录在册,不日便会上陈往南,必不使烈士存怨,三军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