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下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铜锣,紧跟着就是一声巨吼:“放榜了”
下头的人群一下子骚动了起来,几个差役护持了榜文出来,又有人驱赶了围观的士子往后,开始往墙上刷浆糊准备张榜,就连汪孚林也忍不住探出头去。毗邻的雅座以及各种临窗座位上,与他一般动作的人很多,就只见这二楼窗口一大堆脑袋探头张望,若是从外头从底下看,场面恰是尤为滑稽。然而,这时候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只有一个,那便是徐徐展开的那张桂榜
也不知道今年谁能成为那一百三十五名幸运儿中的一个
尽管汪孚林的目力不错,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看清楚榜单上的姓名,那自然是决计不可能的。因此,他只能靠那每敲一下铜锣之后,报出来中举者的姓氏籍贯。如此一来,哪怕同名同姓的人也大多能够彼此区分开来。这报榜的活计要的是声若洪钟,不疾不徐,从后往前一名一名地报,尤其是那些被挤在外围看不清榜单的人,就全都靠亲耳听闻这样的报榜了。所以,四周围虽有喧哗鼓噪,却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一个个名字和籍贯府县过去,须臾就已经报了二三十人。哪怕事先自己觉得根本不紧张的汪孚林,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有些悬心,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思绪也渐渐多了起来。汪道昆事先捎信过来,如果今科落榜,就让他去北京国子监,过三年再借籍从顺天府考。但汪孚林深知张居正执政期间动荡多多,汪道昆是否能始终让张居正青睐下去根本就没准,三年后什么情形谁能知道
尤其是随着时间推移,眨眼间已经到了前五十名,汪孚林就更加心烦意乱了。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只觉得自己被小北猛地一推:“快听,是你的名字”
“徽州府歙县汪孚林,高中南直隶乡试第四十三名举人”
汪孚林一下子回过神来,好在这报榜一遍之后还重复一遍,他须臾就确定了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登时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往后重重一靠,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运气真好结果这靠后的劲头实在是大了一些,椅子的靠背重重撞在了板壁上,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下一刻,他就只见小北一下子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上前一把拉起了都快滑倒的他。也不知道小丫头哪来那么大劲,竟还抱着他打了个圈子。
“太好了,这下回去爹娘一定会高兴死的”
汪孚林好容易才挣脱了下来,忍不住哭笑不得地在小北的头上敲了一下:“小声点,别那么激动,小心左右正等着听报榜的人发火”
就两人闹腾的这一会儿功夫,中举的名单又报了七八个过去,汪孚林自然是全都错过了那些名字。见下头气氛越发凝滞,报榜没完,可挤在最前头看榜的人中,却已经有看完全部名单的考生心灰意冷往外挤去,但还有更多的人往前拼命挤,希望从中找到自己的名字,他生怕自己刚刚错过了程乃轩,连忙起身到外头,吩咐伙计帮忙去抄录一份榜单。
这种要求伙计见识得多了,接过钱之后自然满口答应立刻去了。而等到汪孚林回到原位,却已经开始报前十了。
从第二到第十统称为亚元,每一个名字报出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当最终揭晓到今次南直隶乡试解元的时候,就只听报榜那汉子陡然之间提高了声音:“徽州府婺源县江文明,高中南直隶乡试头名解元”
历来南直隶乡试解元,那都是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光环,一时底下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小北更是失声惊呼道:“江文明就是那天那个江文明”
“是啊,婺源应该不会有第二个江文明了”汪孚林耸了耸肩,笑呵呵地说,“所以说我这运气还真好,自己中了举人不说,仗义救下来的竟然是今科解元郎”
随着报榜告一段落,消息灵通闻风而动的报子立刻往四面八方散去,全都是去抢着报喜领赏的。毕竟,能到现场来看榜听榜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应试秀才。而被汪孚林差遣去抄录桂榜的小伙计,也在一刻钟后送了新鲜出炉墨迹未干的榜单上来,虽说字迹略有几分潦草,但汪孚林只要看得清就行了,倒没有太多要求。他顺着名单一个个按照籍贯一个个数下来,当看到自己的名字之后,他便看到了下头紧挨着的一个名字,顿时笑开了。
“我就说嘛,没想到漏掉的几个人里还真有程乃轩我还以为上次科考总算是拉开了名次,这回竟然又是难兄难弟,我四十三,他就四十二”
第四六八章考生欢喜主考愁
像汪孚林这样起个大早亲自去贡院门口等着放榜的徽州士子虽说不少,但更多的人还是不愿意到那边去扎堆,而是故作闲适地等在了新安会馆中。毕竟,这里距离贡院很近,但凡有人中举,报子们一定会第一时间过来报喜。于是,程乃轩发现汪孚林和小北不见踪影,虽说很是嘀咕抱怨了一下,但还是去找了几个歙县的生员一块聊天打发时间。哪怕每个人其实都是心急如焚,却一个个都装成气定神闲的没事人,甚至还摆开棋盘轮番厮杀。
可这样的对战常常是昏招连连,等到逐渐有捷报一条条传来,他们就更加坐不住了,纷纷再也顾不上什么气度风仪,纷纷起身到外头大堂等着报子的喜讯。随着一个个报子喜气洋洋冲进来,嚷嚷着谁谁中了第几名,有幸中举的自然是喜出望外高声嚷嚷打赏,暂时没等到消息的则是故作无事地继续在那苦等。当程乃轩等到了一个报子来给他和汪孚林两人一同报喜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轻松的他大手一挥,连汪孚林那份赏钱都一块给了。
这时候,对于汪孚林不讲义气,他那小小的不满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他只知道,这下子不用再继续被那两位先生给死死揪着继续天天做八股文了他完全忘记明年还要参加会试,亲自一溜烟跑回去给妻子报了喜讯之后,又神采飞扬地出来,却发现前头大堂中等候的那些秀才们都在窃窃私语。
他记得自己进去给妻子报喜时,陆陆续续来的喜报已经有将近十几条,不输给往年徽州一府六县的中举人数,见情形有异,不禁抓了个相熟的秀才问道:“这是怎么了”
“刚刚报了第十一名,可婺源的江大才子却仍旧榜上无名,婺源那帮人有些沉不住气了。毕竟,自从六年前江文明落榜后,三年前他故意没考,苦苦磨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