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畜生”杨老板恶狠狠的低低骂一句,眼见那带头的军官回头严厉的看了他一眼,连忙噤声。
“黄副官,奴婢让人带杨太太去梳洗一下,可以吗”到了正屋门口,那带他们进来的小丫鬟梅子停住脚,恭谨的问那位军官。
黄副官微微愣了一下,很快点头:“好。”
梅子福了一福,谢过黄副官,才温声对杨太太道:“杨太太,我们姨娘先前忙着安慰塞雪姐姐,让人追查令公子的下落,急怒之下,不知道您二位在后门跪着的事,方才听说了,心里过意不去,所以特意吩咐奴婢先让人请您去梳洗一下。”
杨太太见她说话客气,又替含樱向自己表达歉意,身子才抖得不那么厉害了,忙上前一步握住梅子的手:“谢宪姨太典谢姑娘的好意,一会儿还请姑娘能在宪姨太太跟前给我们帮衬几句。”
梅子只觉得手里一紧,那杨太太借着手帕遮掩,已经把一个圆圆的镯子状物体递到她手里。
梅子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在手帕下把手镯和杨太太的手一块推回去:“杨太太客气了。奴婢屋里粗陋,不过倒还干净,也有简单的脂粉,还请杨太太别嫌弃,简单过去打理一下。”
说着,她不再看眼前的杨太太,拍了一下手唤道:“雪花”
一个小丫鬟立刻从拐角处跑出来,机灵的喊:“梅子姐姐”
“请杨太太跟着雪花过去梳洗吧。”梅子弯弯腰后,又看向黄副官和杨沧海以及杨老板:“我们姨娘刚从塞雪姐姐屋里出来,在客厅等候几位,请随奴婢进来吧。”
杨老板从梅子对他夫人刚才的举动里,已经能感受到一点善意,这会儿更是忙不迭的点头:“请姑娘引见,让世平和犬子给宪姨太太磕头认错”
那杨沧海“哼”了一声,随即被父亲和黄副官严厉的目光看过来,只能低下头不说话了。
当下门口的仆妇打起帘子,三个人由梅子带着进了客厅,杨沧海举目一看,只见客厅正中有一架金丝楠木镶刺绣红楼人物的五扇屏风,半透的屏风后,隐隐可见一个女子端坐着,正隔着屏风看着他们,农历六月的热天中,这屋里却有丝丝凉意传来,杨沧海眼角一瞥,才发现角落里有各种样式的玻璃器皿,盛着镂刻成瓜果式样的冰块降暑。
他还想再仔细看,已经被人一脚踹在腿弯处,“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他怒目回头,却发现那黄军官正举手敬礼,而踹他的人,赫然是自己的老父亲。
“给宪姨太太磕头了”杨老板自己也已经跪下,战战兢兢的开口:“犬子胡闹,犯了天大的罪过,小民携犬子来认罪,还请宪姨太太开恩啊”
“杨老板,之前你家听说我的侍女要出嫁,自行请了媒人登门求聘,令公子因缘巧合,还相看过我的侍女,当场承诺平生不纳妾,之后三媒六聘、纳吉问彩一步步行来,妾身自问都没有强迫过你们什么,为什么迎亲当天,却闹出这场风波还请明示,今日之事,究竟为了什么”屏风后,一个清泠的女声传出来。
杨老板伏在地上,听含樱问话,脸皱的像苦瓜一样,只能一再磕头:“是犬子之过,全是犬子之过。”
含樱听他一味只是认错,却不说原委,不由皱皱眉头,看向那跪在一边,早就不耐烦的杨沧海,那杨沧海虽然逃走,居然还穿着一身孝衣,难怪轻易就被抓了回来,而且左手尾指处包的厚厚的含樱想起那一节据说包在婚贴中的断指,顿时一阵反胃:“杨少爷,要么您跟妾身来解释一下”
“因为我之前不知道那是你的侍女”杨沧海脖子一梗,满脸的慷慨激昂:“媒婆只说是大帅府的侍女要嫁人,大帅府那么多妾室,我哪知道你一个新回来的姨娘,就急着把丫鬟嫁出去”
“小畜生”杨老板听他信口开河,急的就要扑上去动手,却被黄副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手腕:“消停点在这里不得无礼”
“你接着说,为什么是我带累了塞雪”含樱也没想到杨沧海给出这样一个答案:“那天在陶意居,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份”
话一出口,含樱看到一旁的黄副官,转瞬一想,就得出了答案:“那天我上下楼你们都没有看到”
“你的副官清了场,我当然没看到”杨沧海也一脸的悻悻然:如果早看到含樱走路不便,他就能早猜到含樱就是那位归来不久、腿脚不便的三姨娘,又怎么会拖到今天
“杨少爷对我有什么意见吗”含樱声音已经冷如冰雪如果这是一个自认道学的书生,对自己也有偏见,那还真是让塞雪嫁错了人。
“你什么五年逃难、千里来归,都跟我没关系,”说到这个话题,杨沧海立刻又变得满面愤怒:“可是你不该仗势欺人,当今时代言论自由,我的先生不过在报纸上写了两篇文章,竟然就被你唆使大帅,先将他关押,前日,竟然又将他悍然枪决妖妇,你人性何在”
“你是章名之的学生”含樱也不由失声惊问。
“对我杨沧海堂堂正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章名之先生的学生”杨沧海胸脯一挺,一脸悲愤:“先生被害,我绝不会娶先生仇人的婢女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没等含樱说话,黄副官已经冷哼一声,手扶在了腰间的套上。
他这一比划,不只杨老板吓得险些尿裤子,就是自命一腔热血的杨沧海,也下意识退了半步。
“宪姨太太饶命太太您饶命啊”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声音从门口传来,正是被带去梳洗的杨太太。
梅子撩起门帘,只见杨太太已经匆匆梳洗过,但还穿着来时的旗袍,一下子扑进来拖住儿子跪下:“宪姨太太,沧海不是那个章先生的入室弟子,也没什么私交,只是在学堂里听过那个人几堂课,年轻气盛,就在这里胡说八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为他生气啊”
“我也称呼您一声宪姨太太”被母亲一打断,杨沧海刚刚被吓退三分的勇气又满满的鼓了起来:“这件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爹娘也苦劝过我,你处置我就好,不要牵扯我爹娘”
“那你恨我就好,又何必迁怒到我的侍女身上”含樱已经镇定下来,闻言冷冷的反诘他:“看你的样子,也是自诩学贯中西的翩翩学子,你可知道你今日所作所为,会把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孩子逼上绝路”
杨沧海不禁一时语塞,但还是不服,气哼哼的哼了一声。
“你既然认定我狐媚祸国,连一个说了几句闲话的人,我都能怂恿大帅将他枪决,你们杨家今天给了我的侍女这么大羞辱,也就是打了我的脸,我又凭什么不能杀了你们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