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铺开竹简,尹喜提笔蘸墨,笔锋如刀,在竹简上写道:“函谷关乃天子屏障,只认诏书,不认私约。无诏擅闯者,箭弩相待,生死勿论。”落款处盖了关防大印,朱砂红得像血。
使者看着那行字,脸色由红转白,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号角,作势要吹。张诚眼疾手快,一脚将号角踢飞,亲兵们立刻按刀上前,刀鞘碰撞的脆响在观星台回荡。
“贵使最好安分些。”尹喜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函谷关的规矩,外使入见不得携带兵器,更不得擅吹号角——这是给你家可汗的面子,不然此刻你已身首异处。”
使者被按在地上,狼皮斗篷翻卷过来,露出里面藏着的短匕,匕尖淬着蓝汪汪的毒。张诚捡起来看了看,眉头拧成疙瘩:“先生,这蛮子是来行刺的!”
尹喜瞥了眼短匕,目光又落回毕宿的方向。那星芒依旧锐利,箭尖处的火星越来越亮,像要射出箭来。“不足为奇。”他淡淡道,“毕宿主‘边兵诡谋’,《甘石星经》说‘毕星带芒,必有诈兵’,他带匕首,不过是小伎俩,真正的杀招在关外。”
他让人将使者拖下去,关进西瓮城的地牢,临走前又补了句:“给贵使备些干粮,让他看看函谷关的箭弩是如何操练的——也算替你家可汗提前熟悉路况。”
使者被拖走时,嘴里还在嘶吼,狼语混着周语,骂骂咧咧的像头被激怒的狼。张诚望着他的背影,对尹喜道:“先生,要不要先派兵守住黑风口?那里是犬戎必经之路。”
尹喜摇头,指着星图上毕宿的箭尖:“你看这星芒指向,不是黑风口,是关城西侧的断云崖。那里崖壁陡峭,易守难攻,却有处裂缝可容百人攀爬——他们定是想趁夜从那里偷袭。”他顿了顿,又道,“《夏小正》说‘毕星弯似弓,其下有附耳’,附耳星主‘密谋’,昨夜我见附耳星忽明忽暗,便知他们在盘算偷袭的路径。”
张诚凑近星图,附耳星的刻痕果然在毕宿下方,像颗不起眼的小石子,此刻却被晨露打湿,泛着冷光。“末将这就去断云崖布防,让弟兄们多带些滚石和火箭。”
“慢着。”尹喜叫住他,“只布防不行,得让他们知道我们早有准备。”他从案头取过支令箭,上面刻着毕宿的星象,“你带五百人,在断云崖下竖起旌旗,再让弓弩手对着崖顶放几轮空箭——不用真射,是射给犬戎的探子看。”
午时的日头爬到半空,断云崖下果然传来阵阵箭响。尹喜站在观星台,看见崖顶的飞鸟被惊得四散,像被毕宿星芒驱散的云絮。老卒在一旁研墨,笑道:“这下犬戎该知道,咱不是睁眼瞎了。”
尹喜没笑,只是望着毕宿的星芒。那光带虽依旧锐利,却比清晨收敛了些,像张被发现的弓,暂时收了势。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犬戎觊觎函谷关不是一日两日,毕宿的星芒既已亮起,兵戈相见便是迟早的事。
“把那封兽皮书烧了。”他对亲兵道,“灰烬撒在关前的土地上——让他们知道,犬戎的‘借道书’,在函谷关只配当肥料。”
夕阳西沉时,断云崖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张诚回来复命,说果然在崖壁后发现了几个犬戎探子,被巡逻的士兵射伤了腿,跑回西边去了。“末将按先生说的,让他们带了句话:‘函谷关的箭,比毕宿的星芒还准’。”
尹喜望着西天,毕宿的星芒在暮色里愈发清晰,像串悬在天上的箭,冷冷地对着犬戎的方向。他想起《甘石星经》末尾的话:“星象示警,非为惧,为备;兵锋所向,非为战,为守。”
观星台的灯火亮起来时,尹喜在星图上毕宿的箭尖处,用朱砂点了个红点。那红点像滴血,映着关城的轮廓,也映着他眼底的坚定——只要毕宿的星芒还在,函谷关的箭弩就不会收,这道屏障,他要守到最后一刻。
老卒端来晚饭,是碗糙米饭配着腌菜。尹喜拿起筷子时,听见关外传来隐约的狼嚎,那声音在夜风中打着旋,却穿不透关城的壁垒,更撼不动观星台上那道注视着毕宿的目光。他知道,今夜的犬戎王庭,定是灯火通明,而函谷关的星辰,已为他们备好最锐利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