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拒使凭星辩(2 / 2)

石板上,“戏烽者,国之贼”六个字被晨露打湿,每个字的刻痕里都凝着水珠,像在流泪。信使的目光刚落在“贼”字上,脸“腾”地就红了——他想起骊山烽火台上,褒姒那声笑,当时觉得是天子恩宠,此刻被这六个字一照,倒像记耳光抽在脸上。

“你……你竟敢刻这种话!”信使的声音发虚,往后退了半步,恰好踩在“心宿”的刻痕上。

“为何不敢?”尹喜的声音响彻观星台,“烽火是军命,是用无数士兵的血换来的信诺,不是戏台上的锣鼓!《甘石星经》说‘心宿为明堂,信则明,戏则暗’,如今明堂星被荧惑的浊气遮了三年,再这么戏耍下去,不用犬戎来攻,天也容不下了!”

他转身从案头取过一卷竹简,是斥候汇总的诸侯动向:“你自己看,卫侯兵至半途而返,郑伯称病不出,秦侯绕路观望……这不是我尹喜不援,是天下诸侯心寒!”竹简被他扔在信使脚边,“使者若不信,可去西市问问百姓,他们的父兄有多少死在烽火台下,如今再看这烽火,是敬畏还是鄙夷?”

信使的目光在竹简和石板间来回打转,嘴唇动了半天,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他想起出发前,幽王在骊山搂着褒姒,说“尹喜若不来,就革了他的职”,当时只觉得是件易事,此刻才明白,函谷关的硬气,不是靠天子的话能压垮的。

“你……你等着!”信使终于找回句场面话,转身就往台下走,脚步踉跄得像踩在棉花上。走到石阶口时,他又回头望了眼那颗被客星遮蔽的晋侯星,突然觉得那客星像面镜子,照得自己满脸羞愧。

张诚在台下看着信使落荒而逃,忍不住抚掌:“先生方才那番话,比滚石机还厉害!”

尹喜却没笑,只是用布擦拭着星图上的脚印——那是信使踩在“紫微垣”上的痕迹。“他羞的不是我,是那颗客星。”他望着晋侯星的方向,客星的光芒正在减弱,“《甘石星经》说‘客星暂掩,辱不及骨’,但愿这次能让有些人醒一醒。”

老卒端来新沏的茶,看见尹喜在星图上补刻了行小字:“星散不可聚,心散不可收。”墨迹落在五诸侯星的刻痕里,像滴进裂缝的血。

午时的日头升高,客星终于移开了,晋侯星的光芒重新透出,只是比之前更暗了些。尹喜站在星图旁,看着那点微光,突然想起年轻时在洛阳学星象,太傅说的“诸侯如星,聚则明,散则暗,明则周兴,暗则周衰”。

如今看来,这衰微的征兆,早已刻在了天上,刻在了百姓的心里,只是有人不愿抬头看罢了。

函谷关的风依旧往西吹,带着犬戎方向的腥气。尹喜收起铜尺,转身往西瓮城走去——那里的滚石机还等着他查验,那里的士兵还等着他教“仰射天狼”的角度。比起东边的荒唐事,西边的狼爪,才是眼下最该握紧的实在。

观星台上,那卷诸侯动向的竹简被风翻开,其中一页写着:“秦侯密令,若函谷有失,即刻领兵护西陲。”墨迹很新,像是刚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