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那咱们……”
“备防务。”尹喜打断他,走到刻着《夏小正》的石柱旁,指尖点在“参旗九斿主边兵”的刻文上,“参旗星昨日芒角刚挺起来些,是该让它派上用场了。你带三百人去加固西瓮城,把去年新造的滚石机都架起来,再备足火箭——记住,箭镞要涂桐油,射出去能燃的那种。”
张诚应声要走,又被尹喜叫住:“还有,让弓弩营的弟兄们练练‘仰射天狼’的架势。”尹喜比划着拉弓的姿势,“天狼星在西北方位,射的时候要抬高三分角,《夏小正》说‘矢指狼星,可破凶兆’,虽是说法,却能壮胆。”
张诚领命而去,观星台的石阶上传来他急促的脚步声。尹喜重新看向天狼星,那颗星的红光在阳光下渐渐淡了些,却依旧顽固地亮着。他从案头取过《甘石星经》,翻到“犬戎星”篇,上面说“犬戎星与天狼相犯,必有边患”,如今看来,这“相犯”怕是不远了。
关城西侧很快忙了起来。张诚带着士兵在西瓮城的城墙上加装挡板,挡板上蒙着浸过水的牛皮,能挡箭矢。滚石机的绞绳换了新的,士兵们正合力把磨盘大的青石滚到机括旁,每块石头上都用朱砂画了道符——是老郑求来的,说能镇住狼崽子的邪气。
弓弩营的士兵在空地上列阵,教头喊着号子:“抬臂,瞄准西北!记住尹先生的话,高三分角!”士兵们齐刷刷拉弓,箭尖指向天狼星消失的方向,虽然看不见星,却都憋着股劲,仿佛真能射穿那层赤光。
尹喜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切,手里捏着块从西瓮城墙根捡的碎石。石面上还留着去年犬戎攻城时的箭痕,凹下去的地方积着灰,像道旧伤疤。他想起《甘石星经》里“岁星守西,利守不利攻”的话,今年岁星恰好行至西方,正是凭险固守的好时候。
“先生,那斥候招了。”老郑喘着气跑上城楼,手里拿着张供词,“他们在西边三十里的黑风口藏了五十个弟兄,都带着狼牙符,就等咱们这边松懈,好里应外合!”
尹喜接过供词,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却是铁证。他望向黑风口的方向,那里的天空比别处暗些,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让张诚分五十人,去黑风口‘迎客’。”尹喜把供词揉成一团,“不用抓活的,放几支火箭,让他们知道,函谷关的眼睛亮着呢。”
老郑领命而去,尹喜依旧站在城楼上。风从西边吹来,带着草原的腥气,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能闻到犬戎营地的羊膻味。天狼星已经隐没在日光里,但他知道,那颗星的赤光还悬在天上,像道无声的战书。
日头过午的时候,黑风口传来几声闷响,接着是冲天的火光。张诚派人回报,说犬戎的伏兵被火箭烧了营地,狼狈往西逃了,还缴获了两面狼牙旗。
尹喜望着西方的烟柱,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狼符牌,扔进了城楼的火盆里。符牌遇火“噼啪”作响,狼牙渐渐烧得焦黑,最后化成一捧灰。
“把火盆里的灰撒到西瓮城的墙根下。”尹喜对身边的士兵说,“让他们知道,想从这入关,就得有化为灰烬的觉悟。”
士兵捧着灰下去时,尹喜又抬头望了眼西方的天空。虽然看不见天狼星,但他仿佛能清晰地看到那颗星的爪芒——张得再利,也休想撕开函谷关的防线。他想起刻在观星台的“戏烽者,国之贼”,如今该再加一句:“窥边者,必诛之”。
傍晚的霞光染红了西天,把函谷关的城墙照得像块红石头。尹喜站在城楼上,看着士兵们换岗,看着炊烟升起,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天狼星既已亮爪,就不会轻易收回,接下来的日子,该轮到函谷关亮出獠牙了。
他从袖袋里掏出《甘石星经》,借着霞光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被他补了句话:“星象示警,守关者当以血承之。”墨迹落在竹简上,很快被风吹干,像颗钉进木头的钉子,稳稳妥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