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旱魃星始现(2 / 2)

“这是‘救命水’。”尹喜趴在井口,对围着看的百姓说,阳光从他肩头照下去,在井底投下片晃动的光斑,“每日卯时、酉时各放一次,每户按人口领,一人一瓢,谁也不许多抢,谁要是坏了规矩,按关规处置。”

百姓们看着那细流,有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咕咚”的声响。西市的王寡妇抱着个破陶罐,罐口缺了块,她往前凑了凑,小声问:“尹先生,这水能撑多久?”

尹喜抬头望了眼西天,旱魃星的光带又宽了些:“只要咱省着用,撑到雨季,没问题。”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颗定盘星,让躁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关城像个上了弦的陀螺,转得飞快。男人们扛着陶罐、木桶去南河运水,河岸边的卵石被晒得滚烫,烫得人脚底板直跳,可没人敢脱鞋——怕被石子硌伤了脚,这时候伤了脚,就等于断了运水的路。女人们在家刷洗储水的缸,用细布蘸着沙子擦,擦得缸壁亮得能照见人影,连孩子的尿罐都洗得干干净净,倒过来控着水,准备用来储屋檐的露水。

孩童们提着小桶去接屋檐的露水,虽然一夜下来也接不满半桶,却也聊胜于无。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把接来的露水倒进母亲的水缸时,仰着头问:“娘,星星为啥要让天旱呀?”她娘摸着她晒得通红的脸蛋,叹了口气:“不是星星要旱,是咱得学着省着用水。”

尹喜则每日三次登上观星台,天不亮一次,午时一次,夜深人静时再一次。他记录着旱魃星的变化:光带从指宽扩到掌宽,星核的暗黄变成了焦黑,连周围的毕宿诸星都像是被烤得黯淡了几分,像蒙了层灰。观星台的漏刻仪里,箭尺上的刻度被水汽浸得发涨,可滴水的速度却越来越慢,铜壶的内壁结着层白霜似的碱,是被这燥热的天蒸出来的。

第七日清晨,李信慌张地跑来,手里的水桶晃得厉害,水洒了一路,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先生,南河……南河见底了!”

尹喜赶到河边时,原本浩浩荡荡的河面缩成了条细流,像条垂死挣扎的蛇,河底的卵石晒得发白,白得刺眼,几条死鱼翻着肚皮,散发着腥臭,引得苍蝇嗡嗡地盘旋。百姓们站在河床上,望着干裂的泥缝,那缝深得能塞进手指,像大地咧开的嘴,在无声地哭。有人蹲在河床上,用手刨着湿泥,想挤出点水来,可刨出来的只有干硬的土块,磨得手心生疼。

“都回去!”尹喜对着人群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河床上方回荡,“备用水渠已通,后山老泉的水够喝,别在这儿耗着!”他让人在河边插了块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旱魃星现,节水为要”,八个字红得像血,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发痛。

回到观星台时,旱魃星的光带已像片焦枯的柳叶,横在西天,清晰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尹喜从案头取过《紫气星象录》,研墨提笔,墨汁在砚台里泛着热气,他蘸了蘸,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入夏连月无雨,旱魃星始现,光带如焦叶,日扩一分。依《甘石星经》‘旱魃星出,主大旱将临’及《夏小正》‘炎旱应此星’,令广储饮水,清淤枯井,开备用水渠。

七日,南河见底,民心初定,盖因有备无患。

尝闻长老言‘天旱不忧,有备则安’,此言不虚。星象示警,非惧之,乃防之。旱魃虽烈,若能早做打算,储水如储粮,亦能挨过难关。

观此星,方知天地有常,旱涝有时,人唯敬天、顺时、早备,方能立于不败。”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烧红的铁色,旱魃星在暮色里愈发清晰,像枚烧红的针,扎在天幕上。尹喜望着关城里渐次亮起的灯火,每家窗台上都摆着装满水的陶罐,罐口盖着布,防止落灰,月光照在上面,像星星落在了人间。他知道,难熬的日子才刚开始,但只要手里有水,心里就有底,就像天上的星,哪怕是旱魃这样的凶星,也不过是在提醒世人:敬畏,方能长久。

观星台的风终于带了点凉意,吹得案上的《甘石星经》竹卷轻轻摇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在诉说着古老的智慧。尹喜收起笔,望着那本《紫气星象录》,封面上的墨迹渐渐干了,留下深深的印记,像一颗星,落在了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