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到第三日午时,云层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阳光穿过雨幕,像金色的丝线斜斜落在关城的积水里,折射出七彩的光。尹喜登上观星台,雨水在青铜罗盘上积成浅浅的水洼,倒映着天江星的模样——那颗大星的光芒比昨日更亮,星轨边缘泛着虹彩,像被雨水洗过的银带,连周围的紫气都被染成了淡紫,带着水润的光泽。
《甘石星经·天江占》\"天江星芒如洗,主水涤万秽,疫气尽散\"的字句,此刻在雨雾中显得格外真切。他举着望筒望向天江星,镜筒里的星象令人心头一颤:星芒中竟透出淡淡的紫气,与关城上升的水汽交融,形成一个循环的气场——天上的雨水冲刷大地,带走污浊;地上的水汽蒸腾而上,滋养星辰,彼此呼应,生生不息,像天地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呼吸。
尹喜忽然明白,天江星的水不仅在冲刷泥土,更在冲刷人心。连日来笼罩在关城上空的焦虑、恐惧、猜忌,都随着雨水流走了,留下的是踏实与安宁。就像此刻观星台的石缝里,竟钻出几株嫩绿的草芽,在雨后的阳光下舒展叶片,带着勃勃生机。
雨停时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给关城镀上了一层金边。尹喜站在关外的大河旁,望着奔涌的河水——往日浑浊的河水,此刻虽仍带着泥沙,却透着一股清亮的活力,流速比往日快了许多。河面上漂浮的水藻、枯枝、甚至还有几片从隔离区冲来的青竹幡残片,都被水流带着向东而去,像天江星在亲自清理自己的河道,不留下一丝多余的痕迹。
\"关令,医工们刚查完,\"张诚踏着晚霞走来,蓑衣上的水珠在夕阳下闪着光,像缀了满身的碎金,\"全关城没有新增病例,连最后几个咳嗽的孩童都好了。痊愈的病人都已回家,有的正忙着修补被雨水泡软的屋顶,有的在院子里翻土,说要种点秋菜。连最谨慎的老医工都说,闻着这空气里的土腥味,就知道疫气怕是真的没了。\"
他指着远处的田野,几个农人已扛着锄头下地,在被雨水浸润的田里播种。他们的歌声顺着晚风飘来,带着泥土的淳朴,正是《夏小正》里唱天江星的段落:\"天江四星在尾北,形状弯弯曲似江......\"这歌声里没有了往日的惶恐,只有对天地的感恩,对丰收的期盼,像被雨水洗过的麦粒,饱满而实在。
尹喜低头看向河边的水洼,天江星的影子在水中轻轻晃动,随着水波的涟漪微微变形,像在回应这歌声。他忽然想起这场疫病以来的种种——从封关时的天关星黯淡,到采药时的斗柄指天苑;从柳宿示警的霉粮,到虚宿指引的井水;从岁星透云的药汤,到毕宿示针的穴位......原来天地早把答案藏在了星象里,只等人们静下心来,抬头去看,低头去行。
他回到观星台,取来《紫气星象录》,在潮湿的竹简上写下:
\"处暑后三日,天江星现大星,连降大雨三日。雨水按星轨冲刷关城,西市渠淤尽去,北关仓霉皆除,隔离区秽土翻新。低洼积水顺天江星轨汇入大河,观天江星芒如洗,银带泛虹,知疫病将终。
此非雨水独力,乃天江星借水势行涤荡之职,示世人'流水不腐'之理——水之能涤秽,不在其猛,在其顺;星之能示警,不在其亮,在其序。正如星轨轮转不息,流水奔涌不止,天地自会以其道,清理一切污浊,滋养一切新生。\"
写完,他合上竹简,雨水在纸面洇开淡淡的墨痕,像天江星的水纹,一圈圈向外扩散。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他们在积水里追逐打闹,溅起的水花映着晚霞,像无数跳动的星子,清脆的笑声里,是失而复得的活泼。
尹喜知道,疫病的痕迹或许还需些时日才能完全抹去——有些人家的门框上还留着石灰的白痕,有些药罐的底还结着药渣的垢,但天江星的雨水已为关城注入了新的生机。就像这奔流不息的河水,终将带着函谷关走向洁净与安宁,走向下一个丰收的季节。
观星台的漏刻\"咚\"地落下一滴水,打在水洼里,与远处的河水声遥遥相和,形成一种沉稳的节奏。尹喜望着天江星渐渐西沉,星芒在暮色中温柔如水,像一位完成使命的信使,在离去前留下最后的叮嘱:涤荡不是结束,是新生的开始。而这新生,就藏在雨后的泥土里,藏在升起的炊烟里,藏在每个人重新望向星空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