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尹喜紧走两步,与老子并肩,“您瞳孔里的星象,为何与钦天监绘制的《天象全图》略有不同?”他记得昨夜翻阅监里送来的星图,二十八宿的位置与老子眼中的,在角宿与亢宿之间差了半寸。
老子脚步不停,望着关内渐渐热闹起来的集市——那些晨起的商贩正支起摊子,吆喝声混着紫气飘过来,竟格外和谐。“钦天监的图,是画在纸上的,”他淡淡道,“而道的星象,是活的。”说话间,他眼瞳里的星象轻轻转了半圈,角宿往亢宿的方向挪了挪,恰好与尹喜记忆中的位置重合,“你看,它会动。”
尹喜看得真切,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画出来的,也不是刻上去的,是真真切切在流转,像把整个天穹都装进了那双眼睛里,斗转星移,分毫不差。他忽然想起《甘石星经》里的另一句:“圣人目纳周天,步测玄机”,原来“纳”不是容纳,是真的在眼底生了片星空。
青牛忽然停在一处卖浆水的摊子前,用鼻子蹭了蹭老子的胳膊。摊主是个白发老妪,见了老子,眼睛一亮:“是先生!您上次说我这浆水少放半勺盐,果然卖得快了!”老子笑着点头,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摊上,老妪麻利地舀了碗浆水递过来,碗沿还沾着点紫花花瓣——正是青牛角上落下的那种。
尹喜站在一旁,看着老子接过粗瓷碗,仰头饮尽。浆水入喉的瞬间,他分明看见老子眼瞳里的星象亮了亮,玄武七宿的亮度竟浓了三分。而那碗空了的粗瓷碗,被老妪收回时,内壁突然浮现出淡淡的星纹,转瞬又消失不见,老妪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把铜钱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的布包。
“先生的星象,会随心境变吗?”尹喜忍不住又问。方才饮浆水时,星象的变化他看得一清二楚。
老子把空碗递还给老妪,转身继续往前走,青牛紧随其后,牛角上的紫霜这会儿竟凝成了朵小小的紫花。“心境?”他笑了笑,眼瞳里的星象随着脚步轻轻摇晃,“道随心转,星象自然也会动。就像这关隘的紫气,你守得尽心,它便浓;若你心浮气躁,它自会淡下去。”
尹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今早整理关防文书时,还沾着点朱砂印泥。他忽然明白,为何每次自己彻夜不眠核对户籍时,关内的紫气就会往案头涌——原来不是紫气追着人,是人的心牵着紫气。
走到关楼西侧的碑林时,老子停下脚步。那些碑刻是历代关令记的守关心得,最老的一块已经风化得看不清字迹,此刻被老子的目光扫过,碑上的字竟慢慢变得清晰,连刻痕里的尘土都自动退开。尹喜凑过去看,最上面一行是“岁在甲子,紫气过函谷,圣人西出”,笔迹苍劲,竟与老子此刻的神态有七分相似。
“这是……”尹喜惊得语塞。
“三百年前,前位关令所书。”老子抬手抚过碑面,指尖触到的地方,石质竟变得温润如玉,“他守关时,紫气比你这如今淡些,却更纯。”
青牛在碑旁刨了刨蹄子,蹄下的紫气突然汇聚成个小小的旋涡,漩涡中心浮出枚小小的玉琮,翠绿欲滴。老子弯腰拾起,递给尹喜:“这是那关令藏的,说‘得玉琮者,知守关之要’。”
尹喜接过玉琮,触手冰凉,内里竟像有水在流动,对着阳光一照,玉琮里映出的不是他的影子,而是片茫茫星空——与老子眼瞳里的星象,分毫不差。他忽然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被老子伸手扶住。
“守关,守的不是墙,是心。”老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和却有分量,“心定了,关自然就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