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圈转动,都将无形的、狂野不羁的风,转化为有形的、可以被驯服的电。
当地的牧民,骑着马,从这些巨大的“风车”下跑过。他们好奇地、敬畏地,仰望着这些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千瓦时”,也不知道什么是“交流电”,但他们能朴素地感受到,这些大家伙,正在将长生天赐予草原的风,变成一种和太阳一样宝贵的东西。
一位老阿爸,勒住马,对着身边的小孙子,用蒙语喃喃道:“看,孩子,铁做的敖包,也能抓住风神的手。”
喜悦,首先通过电波和油墨,传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
《人民火炬报》在头版最显眼的位置,刊登了两张巨大的、极具视觉冲击力的黑白照片。
一张,是“日光熔炉”那无边无际的阵列,标题是——《戈壁瀚海升红日,万片硅板炼真金!》
另一张,是“风神1型”在广袤草原上迎风转动的雄姿,标题是——《草原长风变铁马,百丈风轮唱新篇!》
报纸的社论,用一种充满了激情与自豪的语言写道:“……在帝国主义的严密封锁下,在修正主义的背信弃义后,我们的人民,没有被吓倒,没有被压垮!我们依靠自己的双手,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伟大精神,在西部戈壁,我们点燃了太阳的熔炉!在北方草原,我们驯服了狂野的风神!这光,这风,是我们民族不屈意志的象征!它们将化为无穷的电力,驱动我们奔向四个现代化的伟大征程!”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也在黄金时段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中,用那标志性的、慷慨激昂的声音,向全国人民播报了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
“同志们,公民们!今天,我们向大家播报一则特大喜讯!我国自主设计、自主建设的第一期大规模光伏发电基地和风力发电基地,已于近日,在西北戈壁和北方草原,初步建成,并成功并网发电!……”
从白山黑水,到南海之滨;从东海渔村,到雪域高原。
无数个家庭,无数个工厂车间,无数个田间地头的广播喇叭里,都传出了这同一个声音。
正在车间里挥汗如雨的钢铁工人,听到广播,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用沾满油污的毛巾擦了擦汗,咧着嘴笑了。他对身边的工友说:“听见没?咱们炼出来的钢,变成大风车了!能发电!”
正在城市里狭小筒子楼里,为昏暗灯泡下写作业的孩子掖好被角的母亲,听到收音机里的声音,眼中泛起了泪光。她喃马道:“以后,电就多了吧?孩子的眼睛,就不用那么费劲了。”
正在田埂上休息的农民,抽着旱烟,听着村头大喇叭里的广播,虽然听不懂什么叫“光伏”,但他听懂了“自力更生”和“不要靠别人”,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人说:“就是这个理!求人不如求自己!咱有地,就能打出粮食!国家有本事,就能自己发电!”
这是一种朴素的、发自内心的自豪感。它将宏大的国家叙事,与每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愿景,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在经历了多年的困难和外部压力之后,这种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建设成就,如同一针强心剂,极大地振奋了民心,凝聚了士气。
如果说,民众的反应,是感性的、热烈的。
那么,在国家能源部那座气氛永远严肃的苏式建筑里,所引发的,则是一场理性的、却更加深刻的……地震。
能源部部长陈毅年,是一个典型的、从战火中走出来的老干部。他严谨、务实,甚至有些保守。他相信煤炭,相信水坝,相信那些他能亲手摸到、能用算盘算清楚账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对于林舟提出的“新能源”计划,他从一开始,就抱着一种审慎的、甚至是怀疑的态度。他见过太多“放卫星”式的虚报浮夸,他害怕,这又是一场耗尽国力,却最终一地鸡毛的“大跃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