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昭远和毋昭裔退下,殿内又恢复了安静。孟昶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潮湿的风裹着荷香涌进来,竟比之前多了几分清爽。他看着摩诃池里被雨水打落的荷叶,忽然想起年轻时与花蕊夫人一同泛舟的情景——那时蜀地安稳,百姓安乐,他曾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可如今乱世纷争,若不做出决断,别说安乐,就连安稳都成了奢望。
“陛下,花蕊夫人派人送来一盏莲子羹,说让您暖暖身子。”近侍端着一个白瓷碗进来,碗里的莲子羹还冒着热气。孟昶接过碗,用勺子轻轻搅动着,忽然问:“你说,等天下太平了,百姓还会记得今日的结盟吗?”
近侍想了想,笑着答道:“百姓或许不记得盟约的条款,但他们会记得,不用再怕辽人劫掠,能安稳地种地、过日子。只要陛下是为百姓好,他们就会记得。”孟昶听了,嘴角微微扬起,舀起一勺莲子羹送进嘴里——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竟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
与此同时,驿馆里的辽使耶律烈正对着满桌的佳肴发脾气。青瓷盘里的清蒸鲈鱼已凉透,蜀锦包裹的茶具被摔在地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他指着裴祚的鼻子,声音里满是愤怒:“孟昶到底什么意思?萧大人亲自写信许他秦、凤二州,他竟敢拒绝?还想与后周结盟?他就不怕辽军踏平蜀地吗?”
裴祚面无表情地站着,任由耶律烈发泄。等对方骂够了,才缓缓道:“我皇陛下的决定,不会更改。辽使若想继续留在成都,便需遵守我蜀地的规矩;若不愿,可随时离开——只是,离开前需把驿馆的损坏之物赔偿清楚。”
耶律烈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他此次来蜀,只带了十名随从,若真被赶出驿馆,连回去的路都难走。他咬着牙,恶狠狠道:“好!孟昶既然不识抬举,就等着萧大人的报复吧!辽军很快就会拿下泽州,到时候,再转头收拾你们蜀地!”
裴祚懒得跟他争辩,只淡淡道:“我皇陛下已命雄武军驻守秦、凤二州,若辽军敢来,自会让他们有来无回。辽使还是好自为之吧。”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驿馆,只留下耶律烈在房间里气得直跺脚。
次日一早,成都的雨终于停了。勤政殿前的广场上,旌旗招展,雄武军的将士们身着铠甲,手持长枪,整齐地站在两侧。孟昶身着龙袍,手持一面绣着“蜀周共盟”的大旗,走到毋昭裔面前。
“毋大人,此去洛阳,一路保重。”孟昶把大旗递给毋昭裔,语气郑重,“待结盟成功,朕在成都设宴,为你接风洗尘。”毋昭裔接过大旗,单膝跪地:“臣定不负陛下所托,早日与后周敲定盟约,为蜀地求得安稳。”
孟玄喆的书信从洛阳快马送来,正好在授旗仪式前抵达。孟昶拆开信,只见上面写着“柴宗训已备好结盟的文书,只等使团到来;泽州的辽军已开始攻城,李筠将军正奋力抵抗,需尽快送去粮草支援”等内容。他把信递给毋昭裔:“你看,洛阳那边已做好准备,我们不能耽搁。”
毋昭裔接过信,看后便起身道:“陛下,臣这就出发。”他转身走向早已备好的马车,随行的参军和将领们紧随其后。马车缓缓驶出勤政殿,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有人手里拿着蜀锦,有人捧着蒙顶茶,不停地向使团挥手。
孟昶站在勤政殿前,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他身边的孟玄珏忽然道:“父皇,儿臣相信毋大人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也相信兄长和柴宗训能守住泽州。”
孟昶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北方——那里,不仅有后周的洛阳,有泽州的战事,还有蜀地百姓的未来。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是啊,一定会的。待辽人被灭,天下太平,我们就能让蜀地的百姓,过上安稳日子了。”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勤政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广场上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为使团送行,也像是在宣告——后蜀,已正式脱离辽北汉集团,踏上了与后周结盟共敌辽汉的道路。而这场乱世棋局,也因孟昶的这一决断,朝着更复杂却也更光明的方向,悄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