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忘却吗(2 / 2)

悲鸣屿行冥流着泪双手合十。富冈义勇沉默地站在角落,但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伊黑小芭内和宇髄天元也明显松了口气。

气氛一下子从之前的死寂凝重,变得有些混乱,却充满了生机。

蝴蝶忍接过不死川递来的饭盒,指尖感受到饭盒温热的温度。

她看着眼前这群为她担忧、为她欣喜,甚至能因为“饿香了”这种理由而愣住的同伴,心中那片被某个男人留下的冰冷荒原,似乎被注入了一股温暖的泉水。

那个人的谜题依然无解。那份被强行中断的纠葛依然沉重。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间被同伴包围的屋子里,她感受到了一种坚实的、可以依靠的力量。

她低下头,轻轻打开了饭盒盖子,热气伴随着食物朴素的香气袅袅升起。

“嗯,”她轻声应道,拿起筷子,“我开动了。”

在远离蝶屋的某处悬崖之巅,他临风而立,衣袍在猎猎山风中翻飞。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却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倒映着脚下翻涌的云海,更深处,则翻滚着被强行唤醒的、血色的回忆。

(第一世时……)

他的思绪沉入了那遥远而血腥的过往。

(我亲手杀了收养我的师父,座头市。)

那个教会他一切,给予他名字与栖身之所的盲眼剑豪。

记忆中的画面清晰而残酷,他用的,正是师父倾囊相授的逆手一文字。

(我用这招,打遍了整个海岛,无人能敌。)

力量带来荣耀,更滋生出无尽的空虚与贪婪。在那个世界,存在着一种由人的邪念、怨念凝聚而成的面具。

它几乎是所有强大剑士追逐的圣杯,因为佩戴上它,便能获得被称为“杀技”的超自然力量,那是凡俗剑技无法企及的、近乎规则的恐怖力量。

(我也是为此……杀了师父。)

他以为,斩杀授业恩师这般悖逆人伦、凝聚了极致痛苦与决绝的罪行,所能催生出的面具,必然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然而——

(可当我杀了师父后,我得到的面具……只有一点,一点点。)

那面具微弱得可怜,与他付出的代价完全不成正比。巨大的失落与更深的偏执瞬间吞噬了他。

(我知道,肯定是为了获得足够强的‘杀技’才这样的……)

一个疯狂的逻辑在他脑中形成:是杀戮的数量不够!是献祭的质量还不够高!

(所以我不断不断地找人,找强大的人……)

他彻底沦为了力量的奴隶,化身为游荡在海岛上的噩梦。

(我杀了他们,砍断他们的刀,吸走他们的面具……)

每一场战斗都是一次掠夺,每一次挥刀都是一次灵魂的玷污。

他踏着无数强者的尸骨与破碎的兵刃,收集着那些凝聚了他人一生修为与执念的罪恶面具,试图用这些碎片,拼凑出通往至高力量的阶梯。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从回忆中抽离,悬崖上的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自嘲的弧度。

一个弑师、戮友、屠戮无数,双手沾满血腥,灵魂浸透罪孽,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的……怪物。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去触碰蝴蝶忍那份虽然执着却依然纯粹的感情?有什么立场去回应她那十九岁少女炽热的心跳?

对茉莉的承诺,或许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更深层的原因,是他根植于灵魂深处的自我认知——

他不配。

他不配拥有光,不配拥有救赎,只配永远活在这座由自己亲手构筑的、冰冷的悬崖之上,与无尽的罪孽和回忆为伴。

这才是他选择彻底逃离的、最残酷也最真实的真相。

悬崖上的寒风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他身上,却远不及他内心回溯的万分之一冰冷。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属于第一世的记忆碎片,带着血腥和罪孽的粘稠触感,再次翻涌而上。

(他们骂我畜生……我不会生气。)(因为第一世的我,就是坏到极致的人。)

那不是被逼无奈的堕落,而是与生俱来的、浸透骨髓的恶意。他回忆着,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我可以为了力量,就随便杀人。)(可以为了力量,就和界外怪物签下协议,毒死几乎海岛上一半的人。)(可以为了一个痴情男儿临死的最后对我的告别委托,杀了她心爱的女人……)

他甚至记得那个男人断气前,眼中解脱与痛苦交织的复杂光芒,以及那句“请让她……知道我喜欢她”的委托。他完成了,精准而冷酷。

(然后,在女人心神破碎之际,我用话语,对她说‘我可以成为你的丈夫’。)

(那个女人受不了,扑倒在我怀里……)

(然后我大笑着,把她全家都杀了。)

(没有理由。)(就是我坏到骨子里的,无意义的犯贱和害人。)(没有任何理由。)

那是一种超越了贪婪、仇恨等常见动机的,纯粹的、近乎哲学层面的“恶”。

他以观看他人痛苦、践踏一切美好为乐,以破坏和毁灭作为自身存在的唯一确认。

然而——

(可这样的我,在得到一半面具后,却开始思考起来……)(“意义是什么?”)(“我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我得到之后呢?我该做什么……”)

当力量积累到某个临界点,当世间再无值得一战的对手,当所有的欲望都因轻易满足而变得乏味,那深植于灵魂深处、一直被恶行掩盖的虚无,终于破土而出。

他站在由尸骸和破碎梦想垒成的权力巅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洞。

(我不明白。)

巨大的迷茫吞噬了他。杀戮和破坏不再能带来快感,反而凸显了存在的毫无意义。

(所以,我去了神州。)

他离开了那片被他荼毒殆尽的海岛,像一具被虚无驱动的空壳,本能地向着传闻中拥有更古老文明和智慧的土地漂泊,试图在那里,或许能找到一个答案,或者……一个能终结这无尽虚无的终点。

(在那里,我遇到了茉莉的前世。)(她,是个打铁匠。)

这个身份与后续发展中温柔如茉莉的形象形成了奇妙的呼应。打铁匠,锻造钢铁,赋予形态与力量。

而那时的他,正是一块充满了毁灭性能量、却毫无方向的、扭曲的顽铁。

他与她的相遇,就在那炉火熊熊、锤声叮当的铁匠铺前。一个满身罪孽、内心空洞的流浪者,与一个专注于手中锻打、汗水浸润着笑容的打铁女匠。

命运的齿轮,从那一刻,开始了缓慢而沉重的转动。

他寻求意义的漂泊,似乎终于看到了第一缕微光,尽管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这缕光,将如何照亮他此后漫长而黑暗的岁月,又如何最终,成为他新的、更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