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二次上洛之旅(六)(1 / 2)

永禄八年(1565年)秋,月山富田城的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粮仓早已见底,仅存的几袋糙米被分成细小的颗粒,勉强维持着生命。城中百姓早就开始啃食树皮草根,甚至有虚弱的老人孩童因饥饿死去,尸体被草草扔在城下,散发着淡淡的腐臭。

尼子义久站在天守阁顶端,望着下方空荡荡的街町,眉头紧锁。他身着褪色的茜色胴丸,腰间佩刀早已失去往日光泽,眼前这座由祖上尼子经久开创、极盛时统领十一国的西国第一坚城,如今却成了困住他的牢笼。

“主公,山中大人又来求见。”小姓长轻声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

尼子义久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片刻后,山中鹿之介大步走进天守阁,他身上的甲胄布满划痕,脸上沾着尘土,却依旧难掩眼中的锐利。“主公!”他单膝跪地,声音急切,“城中粮草已尽,大家连拿起武器的力气都没有了,再守下去,所有人都会饿死!不如放弃月山富田城,率军突围,还能与毛利家周旋!”

这已是山中鹿之介近些时日第七次提出突围建议,自毛利元就下令不准接受投降后,城中士气便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粮草耗尽后,抱怨声越来越大,甚至有小股士卒偷偷溜出城池,却因毛利军严密包围,大多被斩杀在城外。

尼子义久沉默着,手指摩挲着天守阁的栏杆。他何尝不知道突围是唯一的生路?可他更清楚,月山富田城是尼子家的象征。作为尼子晴久的嫡长子,他清楚的明白,这座城池早已与尼子家的命运绑定。若在自己手中丢失居城,不仅会被天下人耻笑,更会彻底失去家臣信任,日后再想东山再起,难如登天。

“再等等,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尼子家好。”尼子义久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可月山富田城不能丢。这是祖上留下的基业,是尼子家的根。若弃城而走,家臣会怎么看我?天下人又会怎么看尼子家?没有了这座城,就算突围出去,也只是丧家之犬,再也无法凝聚人心。”

“可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啊!”山中鹿之介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焦急,“主公,名望固然重要,可若连命都没了,再高的名望又有什么用?只要我们能突围出去,保存有生力量,日后总有机会夺回月山富田城!”

“够了!”尼子义久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此事已定,不必再议。传令,加强城防,任何人不得再提突围,违者军法处置!”山中鹿之介看着尼子义久决绝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他当然知道,尼子义久的执念,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这座看似坚固的城池,早已成了困住他的枷锁,而他们所有人,都将为这份执念付出代价。

当晚,月山富田城的一角传来轻微骚动。三名士卒趁着夜色,试图从一侧溜出城池,却被毛利家的哨兵发现,箭矢如雨般射来,其中两人当场被射杀,剩下一人被生擒。次日清晨,这名士卒的首级被挂在城外的木杆上。

城中上下看到首级,脸色变得愈发苍白。绝望的情绪像瘟疫般蔓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私下议论。

“与其在这里饿死,不如投降毛利家,至少还能有条活路。”

“可毛利元就说了,不接受投降……”

“那也比饿死强啊!”

尼子义久得知骚动后,下令处死几名带头议论的士卒,却依旧无法遏制人心的离散。他站在粮仓前,看着空荡荡的粮囤,心中第一次涌起一丝恐惧。或许,他真的错了。就在尼子家陷入绝境之际,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家臣宇山久兼率领一支商队,突破毛利封锁,带着一批粮草抵达了月山富田城外围。

宇山久兼是尼子家重臣,得知城中缺粮后,变卖了自己所有的领地家产,从小西屋手中购置了粟米数百石,然后乔装成商人,带着亲信绕开毛利军正面防线,逆流而上,历经数日,终于抵达了月山富田城附近。

“主公!宇山大人带着粮草来了!”小姓兴奋的冲进天守阁,整个声音都在颤抖。

尼子义久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快步走到城边,果然看到远处山道上,一支商队正缓缓靠近,为首的正是宇山久兼。他身上的衣袍沾满泥水,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刀伤,显然是在突破封锁时受的伤。

“快!打开城门,接应宇山大人!”尼子义久下令道。

城门缓缓打开,宇山久兼带着商队冲进城中,刚下马,便踉跄着走到尼子义久面前,双手递上粮册:“主公,幸不辱命,虽不多,想来却能解当下燃眉之急。”

尼子义久看着粮册,又看了看宇山久兼疲惫的脸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辛苦。若不是你,尼子家恐怕真的撑不下去了。”

城中士卒百姓得知有粮草运到,都欢呼起来。宇山久兼的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月山富田城。人人称赞他的忠诚勇敢,甚至有家臣私下议论:“若不是宇山大人,我们早就饿死了。主公能有这样的家臣,真是尼子家的幸事。”

然而,这份赞誉,却渐渐变成了刺向宇山久兼的利刃。

尼子义久本就因困守孤城而焦虑不安,看到宇山久兼声望日隆,心中竟生出一丝猜忌。他开始留意宇山久兼的动向,看到宇山久兼与士卒一起分发粮草,看到家臣围着宇山久兼请教防务,看到百姓向宇山久兼行礼……每一次看到这些场景,尼子义久心中的猜忌就多一分。

“主公,最近宇山大人与山中大人走得很近,两人时常在议事厅讨论军务,甚至还召集了几名家臣开会。”一名亲信家臣在尼子义久耳边低语,语气中带着挑拨的意味,“属下听说,有士卒私下说,‘宇山大人比主公更适合统领尼子家’……”

尼子义久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想起了新宫党之乱,想起了家臣叛乱给尼子家带来的重创。如今,宇山久兼手握民心与部分兵权,又与山中鹿之介关系密切。若他们联手叛乱,自己该如何应对?

这种猜忌像毒藤般缠绕着尼子义久,让他夜不能寐。他开始找借口疏远宇山久兼,不再让他参与军务讨论,甚至收回了他的部分兵权。宇山久兼察觉到尼子义久的冷淡,心中不解,却只得依旧忠心耿耿,每日依旧巡查城防,安抚士兵。

可尼子义久的猜忌,却在一次意外中彻底爆发。

那日,宇山久兼发现城中粮草统计有误,便带着账本前往天守阁,想向尼子义久汇报。走到天守阁外,他听到尼子义久与亲信家臣的对话:“宇山久兼声望太高,恐有不臣之心。若不早日除之,必成大患。”

“可宇山大人刚为城中运来粮草,此时杀他,恐会引起众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