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裂痕(2 / 2)

那天的争执虽然最终仍以林巨正“重新丈量、按劳分配”的决定告终,但在这个新生的团队之中,一丝肉眼不可见的裂痕已经产生。新加入的流民私下里说“林将军变了”,老弟兄们则骂“新加入的流民不知好歹”。

更让林巨正忧心的是,越来越多的老弟兄们开始模仿两班贵族的做派。有人逼着新加入的流民给自己家挑水砍柴,有人明明已经娶了妻室却还要强占流民的妻子女儿做妾,甚至有人学两班的样子在腰间挂起玉佩,走路都带着一股傲慢的腔调。

明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在一天夜里拉着黑猫一起对林巨正说:“再这样下去,咱们和那些压榨百姓的两班有什么区别?”林巨正叹了口气,他不是没察觉近来一些老兄弟的变化,只是舍不得动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

“再等等,”他有些不忍的说,“也许,他们只是一时糊涂,等我再去劝劝他们。”

林巨正拉着老弟兄们一起喝了顿酒,期间没有任何斥责,只是讲起过往在庆尚道为奴为婢的日子:“还记得咱们为什么起义吗?因为郡守抢走了同乡的女子,因为大户霸占了邻里的田地……我们反抗,是为了让同样出身贱民的老乡们能好好活着,哪怕只是一点点,而不是为了咱们自己去当新的郡守、新的大户。”

张八等人闻言低着头,嘴里答应着“大哥说得是”,可散会后,却还是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金先生等流放两班则在暗中继续推波助澜,他们不断请老弟兄们喝酒宴饮,送些从汉城带来的绸缎布匹,反复的说道:“林将军终究是要成大事的,到时候你们都是功臣,这点享受算什么?”

这些人还故意在新加入的流民面前抬高老弟兄的地位,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如今能有口饭吃,全靠林将军领着老弟兄们拼命,多敬着点难道不是应该的。”这种刻意的分化,让这个新生队伍的内部矛盾越来越深。

直到一个平静日子的傍晚,堡垒的大门被轻轻敲响。值守哨兵带来一个浑身发抖的孩子,约莫七八岁,穿着破烂的单衣,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冻硬的窝头。“他说要见大哥,怎么拦都拦不住。”值守哨兵解释道。

林巨正连忙让明月给孩子端来热粥,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不由有些发酸。

“孩子,你找我有事?”林巨正柔声问道,孩子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泪痕,眼里却憋着一股倔强:“娘说,你说过‘均贫富、除贪官’,是不是真的?”林巨正闻言点点头,继续柔声说道:“当然是真的,怎么了吗?”

孩子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声音哽咽着:“那……那你的人为什么要抢我娘?”他稚嫩的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林巨正脑子嗡嗡作响。孩子断断续续的说着,他爹被女真寇掠杀死了,娘靠缝补浆洗把他养到今天。

而他的弟兄张八喝醉了,带着两个人径直闯进了他家,把娘抢走了,口里还说着“给张头领当妾是福气,往后自己便是孩子的假爹”。

“我娘哭着说不愿意,他就打她……”孩子的声音越来越低,“你不是说不让人欺负我们吗?为什么你的人要欺负我们?”林巨正僵在原地,孩子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他想起张八,那个在庆尚道起义时第一个举刀的汉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林巨正猛地站起来,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明月连忙拉住他,眼里满是担忧:“冷静点。”林巨正甩开她的手,抱起孩子便大步向外走去。直到张八的住处外,远远就听到里面传来划拳喝酒的声音,张八搂着一个面色憔悴的妇人,正得意的向其他人炫耀:“这娘们不错,比我家那口子强多了!”

“张八!”林巨正闻听此话,怒吼一声踹开房门。张八吓了一跳,看到林巨正阴沉的脸,连忙站起来:“大哥?您怎么来了?”林巨正指着那个满面泪痕的妇人,声音发抖:“她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张八眼神闪烁,还想狡辩:“大哥,这是她自愿的,她男人死了,跟着我有吃有喝……”

“放屁!”林巨正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她儿子都找到我这儿来了!你忘了我们为什么要反抗吗?”

张八被打懵了,,酒劲上头便也顾不上许多,捂着脸喊道:“大哥!我跟着你出生入死,难道连个女人都不能要?那些两班老爷三妻四妾的多了去了,凭什么我不能?”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林巨正头上。

林巨正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弟兄,看着他脸上的傲慢与委屈,突然觉得一阵恶寒。他走出房门,寒风灌进领口,冻得他骨头疼。堡垒里的篝火依旧明亮,可在他眼里,却像是地狱的鬼火。他想起那些被老弟兄抢走的肥沃土地,想起新加入流民怨愤的眼神,想起金先生等人得意的笑容,一个可怕的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

难道自己带领大家反抗两班的压榨,竟然是为了变成新的两班压榨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