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2 / 2)

“权力?”阿苏惟将的声音陡然拔高,看着眼前的甲斐宗运怒吼道,“您是说,让这些亏空钱粮的人,继续执掌山鹿郡、山本郡的征税权?”他走到甲斐宗运面前,逼视着这位谱代重臣,“请您告诉我,补缴亏空的钱粮从哪里来?还不是从百姓身上刮!今年可以,那明年呢?后年呢?是不是要再来一场一揆,您才肯相信这些人根本喂不饱?”

甲斐宗运的念珠“啪”的掉在地上滚到阿苏惟将脚边,他见过太多领主在“稳定”与“革新”间选择妥协,可阿苏惟将眼里的决绝让他也不由得感到惧怕。“宫司,”甲斐宗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旧势力盘根错节,强行打压恐生祸端。”

“祸端?”阿苏惟将弯腰捡起念珠,塞回他手里,“最大的祸端,就是让百姓觉得‘反抗是唯一的活路’。”他走到议事厅中央,望着那些面如死灰的国人众:“山本氏、山鹿氏,你们吞没的钱粮按十倍补缴,至于你们的领地……”

阿苏惟将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的雨幕:“暂由平定一揆的赤星统家兼任山鹿、山本两郡的代官,旧氏族超额的家臣全部遣散,各地代官全部换成‘新补众’(由平民提拔的官员)。”

“新补众?”山鹿氏家主失声尖叫,“那些泥腿子凭什么代替我等征税!”

“他们至少知道,百姓的稻米不是大风刮来的。”阿苏惟将的声音冰冷,“至于你们,去神社‘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领主不是吸血虫’,什么时候再出来。”

国人众瘫倒在榻榻米上,山鹿氏家主的指甲深深抠进榻榻米里。甲斐宗运望着阿苏惟将的背影,忽然明白这位年轻主君的用意。他并不是要惩罚旧氏族,而是要彻底斩断那根“盘剥百姓”的锁链,或者说是要把这根锁链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雨停的时候,阿苏惟将看着新补众穿着粗布短打,背着账册和算盘,与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的旧家臣形成鲜明对比。

“宫司,”高桥绍运来到阿苏惟将身边,看着正在安排新补众的山田匡德说道,“若旧氏族暗中作梗……”

“那就把他们的‘作梗’,当成新补众的‘试金石’。”阿苏惟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告诉治下百姓,阿苏家的税吏,再敢多拿一粒米,我会砍下他的手。”

冈本赖氏这时走到阿苏惟将身边,往日总是保持沉默的他这时候却开口问道:“宫司就不怕……”

“怕他们再搞出一揆?”阿苏惟将望着阿苏山,山口的白烟在晴空下渐渐散去,“与其让他们用盘剥逼反百姓,不如让他们恨我一个人。”

他想起供词里那个让他心惊的细节,七岁的孩童因家里缴不出贡米被代官打断腿,最终只能被抬回家等死。那时他才终于明白,所谓“固有利益群体”,从来不是面临“向外开拓”或“向内压榨”的选择,而是他们早已把“压榨”当成了生存本能。

城守阁的铃铛在风中轻响,像是在为这场斩断旧弊的变革祈福。阿苏惟将知道这条路会极其难走,但他别无选择,他不想成为林巨正口中那种看着百姓饿死却无动于衷的领主,更不想让阿苏家的基业毁在一群吸血的蛀虫手里。

远处的山鹿郡方向,新补众将会丈量土地,他们的身影在田埂上移动,像一颗颗落在旧土地上的新种子。而那些被剥夺权力的旧氏族,此刻正汇聚在神社怨恨着这一切,怨恨与恐惧像雨后天边未散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