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司似乎有话要说?”大友义镇忽然看向他,嘴角带着笑意。
阿苏惟将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他脚下投下格子状的影子。“义镇公与毛利家联姻捐弃前嫌,是为北九州安宁,在下佩服不已。”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地图上的伊予国,“只是讨伐土居家,怕是要劳师动众……”
“这个简单。”大友义镇挥手打断他,“大友家是带来希望的仁义之师,我希望各位都能跟着我军走,土居家侵占的地盘拿回来,大友家绝不会再与其他安分守己的势力产生冲突。”他说完这些话走下来凑近了些阿苏惟将,声音压低补充道,“宫司,你我都知道,为人主者绝不会甘于挫败,就像角隈公教导你我的一样。”
阿苏惟将轻轻抬眸看着他,大友义镇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哪里有半分遁入空门的样子。门司城的战败成了他重整旗鼓的借口,皈依佛门是给战死武士的交代,联姻是稳住毛利家的手段,讨伐土居家则是要重振家族声威。这一步步,他比谁都算得清楚。
“户次公,”阿苏惟将忽然转向户次道雪问道,“您觉得呢?”
户次道雪抬起头,僧袍下的肩膀依旧宽阔:“宫司若有意学习军阵,在下会派人护卫。只是佛门有云,刀枪入库时方能得到真正安宁。”他的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厅里的热闹。
大友义镇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麟伯轩还是这么爱说禅话。来人,摆酒!今日不谈战事,只论佛法!”
宴席开始,南蛮人的葡萄酒和佛门的清酒摆在同一张案几上。大友义镇举杯向毛利家前来的使者示意,户次道雪用僧袍的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吉冈宗欢则在和商户们低声谈论物资采购的任务。
阿苏惟将端着酒杯,看着眼前这场光怪陆离的盛宴,忽然觉得“麻了”。在府内城,任何算计都抵不过大友义镇的即兴发挥。他此刻极其需要单独和大友义镇谈谈,不仅是作为从属大名,还是作为握着商路的盟友。
宴席过半,阿苏惟将借口更衣,在小姓的带领下往大友义镇的书房走去。走廊上,他遇见了户次道雪。这位刚改名的僧人正倚着栏杆看月亮,僧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宫司这是要去找主公?”
“是。”
“主公今日穿的那件唐织胴丸,是用明国来的丝绸做的。”户次道雪忽然说,“他说,佛要金装,人也要金装。”
阿苏惟将停下脚步,月光落在户次道雪的光头上。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府内城的寺庙之所以还在,不是因为大友义镇心慈手软,而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既能装下南蛮人,又能容得下佛门,还能让武士磨刀的地方。
“多谢户次公提醒。”
书房的门敞开着,里面传来大友义镇和吉冈宗欢的说话声。阿苏惟将整理了一下衣襟走了进去,不管对方是大友义镇还是大友宗麟,不管他穿华服还是僧袍,商路要保住,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窗外的樱花又落了几片,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开始的谈话,铺上一层易碎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