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球磨的“独立”代价(2 / 2)

与赤星统家不同,甲斐宗运并未立刻起身。他静静坐在原地,只是朝阿苏惟将微微躬身表示敬意。他们的眼神交汇,其中的示意比刚才更为明显,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对阿苏惟将说。

阿苏惟将转身往外走,刚过门槛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山田匡德、高桥绍运和冈本赖氏跟在后面。山田匡德怀里抱着各地贡赋的账册,高桥绍运倒是颇为平静但眉宇间带着些思索,冈本赖氏眼神里满是急切像是有话要问。

“宫司殿,是有意对名和家……”冈本赖氏忍不住开口,话没说完就被身旁的山田匡德拽了拽袖子。阿苏惟将没回头,沿着参道往神社后的别馆走:“名和显忠不是会无故失约的人。”球磨郡的名和家握着肥后通往萨摩的钥匙,球磨川的道路如果断了,阿苏家就与相良家彻底断了关系。去年名和显忠还亲自送来贡赋,怎么今年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别馆的纸门被拉开,小樱花领着小姓奉上热茶。阿苏惟将刚坐下,高桥绍运就低声问道:“来的路上曾听闻,主公大人的使者早前貌似去过球磨郡。”山田匡德也在旁翻开账册,指着其中一页:“球磨的记录,数月前就断了。名和家的商队最后一次出现,是去给大友家进献。”

阿苏惟将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茶碗里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脸,却掩不住他眼底的冷意。名和家?大友家?这可比一揆乱民更棘手,那些躲在山里的乱民不过是偷粮食的老鼠。可球磨郡要是成了大友家埋下的一根钉子,阿苏家就等同于被从南北包了饺子。

“甲斐公定是想到了什么。”山田匡德合上账册,“去年名和家跟秋月家的密信,也是甲斐公手下截到的。”冈本赖氏忽然开口:“名和家要是动兵,南方的岛津家和...相良家要不了三天就能打到居城。”

阿苏惟将放下茶碗,杉木香从窗外飘进来,混着别馆里的墨香。阿苏家与名和家就像球磨川的两岸,离了谁都不成。那时名和家的某位少女还给他唱过球磨民谣,调子像山涧的水一样清。

“咚咚。”敲门声响起,甲斐宗运的声音在外头传来:“宫司,老夫有事告知。”

阿苏惟将示意山田匡德三人退到门外,然后起身来到门前恭敬说道道:“师父,清进。”

甲斐宗运躬身进来,随后反手关上纸门,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纸双手奉上:“这是名和家的家老送来的,三天前就已经摆在我的面前了。”信纸是粗糙的和纸,墨迹晕染得厉害,显然是在匆忙中写就的。

阿苏惟将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岛津家施压威逼,若未见主家动作,便是肥后国失南大门矣。”落款是名和显忠的花押,歪歪扭扭,像是临时用手指按上去的。外间传来山田匡德倒抽冷气的声音,高桥绍运猛地站起身与一旁的冈本赖氏撞到一起发出“当”的一声。

阿苏惟将捏着信纸的手指泛白,纸上的字在他眼前晃的厉害,岛津家果然趁机动手了。名和家虽然名和显忠手里有三千人,却挡不住岛津家的熊熊野心。“宫司,”甲斐宗运的声音带着些无奈,“要不要……实际上这件事我还未曾告诉赤星?”

阿苏惟将抬头看他,赤星统家的弟弟娶了名和显忠的妹妹。这事要是让赤星统家知道,以他那急脾气怕是会带着人直接冲进球磨郡,到时候只会把事情搅得更乱。“不必。”阿苏惟将把信纸撕碎然后凑到祭祀用的烛火上,火苗舔舐着纸,很快就卷成了灰烬。

阿苏惟将看着灰烬落在榻榻米上,顿了顿开口道:“告诉名和显忠,阿苏家的樱花,今年必然会开到球磨川。让岛津家退出,未必一定要通过武力,师出无名才是最重要的。只不过,先前靠近的大友家的行为,是要付出代价的。”

阿苏惟将看向窗外,神社在日渐升起的太阳下投下阴影,远处的阿苏山正喷着淡淡的白烟。他忽然想起祭祀时,占卜到今年的神谕是‘守’,守什么?守阿苏山的神社,守肥后的土地,还是守那些看似疏远实则唇齿相依的朋友?

“义镇公的法子,也许真的有用,也说不定。”阿苏惟将莫名其妙的忽然来了那么一句。

阳光漫进别馆时,阿苏山的风变得热起来。远处传来巫女祷祝的歌声,混着山涧的流水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雨,提前哼起了镇魂的调子。而那封化为灰烬的信纸,早已随着晨风飘向了球磨郡的方向,那里名和家或许正望着阿苏山的方向等着那不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