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随意摆摆手,莞尔一笑,冲他眨了眨眼,“知道啦!你也快回去歇着。”
沈寒与许正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微微颔首,便转身登上了马车。
眼见二人马车驶远,开阳揉着肚子嘀咕:“忙活一晚上,粒米未进,真是前胸贴后背了。”他劳心劳力扮侍卫,什么都没吃到。
许正会意,拍拍他的肩,“走,喝酒去。世子爷,一起?”
傅鸣回身望向宫城方向。
下马碑处,自然望不见蕉园内的血腥,只看到一座座殿宇的轮廓在夜色中扭曲成沉默的暗影,如巨兽嶙峋的脊背,匍匐伺机着,随时会暴起噬人。
他转过身,脸上掠过一丝淡漠的笑意:“好,我请。就当是庆祝。”
今夜,这京师里暗中举杯庆祝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对许多人而言,太子的死,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功德”。
马车辘辘碾过夜色,驶抵武安侯府。
陆青一下车,意外地看见太夫人竟亲自站在府门外,身后跟着脸色青白交错、指尖紧紧绞着帕子的小乔氏,以及身侧垂手侍立的容嬷嬷。
陆松也回来了,在太夫人身侧,冲她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
陆青眉尖几不可察地一挑——小乔氏这是屡屡碰壁,又想起往日里为她出谋划策的容嬷嬷了。
容嬷嬷带着伤,竟能在乡下的庄子上顽强存活下来,就是不知,这次回来,对小乔氏还剩下几分主仆真心了
眼见陆青下车,太夫人蹙眉凝望的神情瞬间柔和下来,“青儿终于回来了。”她眼风似是不经意地扫向身后,小乔氏浑身一颤,慌忙将头埋得更低。
陆青努力忍住笑。
太子妃倒地,小乔氏仓皇离去,根本忘记宴席上还有个陆青,定是以为她会紧随其后。此番独自先回,想必已在太夫人跟前吃了教训。
见祖母忧心至此,亲自在门首迎候,陆青心头一暖,笑着迎上去,“劳祖母挂心,是青儿的不是。”
太夫人却只字不提宴席风波,只轻轻握住她的手,“想必饿了吧,厨下温着鸡汤银丝面,你与松儿一起,随祖母去用些。”
三人相携入府,言笑晏晏,再未多看身后一眼。
小乔氏死死盯着三人说笑离去的背影,气得牙关死咬,却终是没敢出声。一旁的容嬷嬷佝偻着身子,灯影在她脸上明暗交错,她悄悄抬眼,望向陆青离去的方向,身子不自觉抖了抖。
西苑内,庆昌帝正独坐用膳。
面前是一碗今日皇孙满月宴上备过的长寿面。
上等的银丝面细如发丝,在金黄油亮的鸡汤中根根分明,宛如一团祥云。汤面点缀着鸡丝、豌豆头、镂刻如意的胡萝卜片,并撒了翠绿葱花,香气鲜醇。
边上配一碟碧玉三脆:鲜笋尖、嫩莴苣、小黄瓜,用高汤烩制,清爽咸鲜。
金亮亮的鸡汤,翠绿绿的小菜,瞧着就让人食欲大振。
他执起银箸,慢条斯理地将面条送入口中,吃得极为缓慢、专注。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此刻的神情,方才人前那几分恰到好处的惊惶早已消散无踪,眉宇间唯余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黄公公步履无声地缓步入内,在珠帘外躬身站定,隔帘低语:“陛下,太子殿下薨逝了。”
庆昌帝手一顿,齿间是清爽的脆响。他缓缓地,将口中之物咀嚼完毕,从容咽下。随后,他下了又一筷子,挑起一根细面,沉沉发声:
“传令下去,按制,厚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