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陆青醒来后的疏离,便是从前,待她也总是客气有礼,连那声“母亲”都唤得分寸得当。
两人之间,始终横亘着一条无形却坚实的界线。
她无意跨过,陆青也从不逾越,彼此心照不宣,各自守在边界两侧。
沈寒察觉小乔氏冰冷又审视的目光,轻轻捏了捏陆青的手,冲着郡主绽开一个娇憨的笑容,“母亲,一会儿宴席开始,您定是要去外祖父身边坐的。女儿想和陆青结伴,我们俩坐一处,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可好?”
今日是太子、赵王与温恕三方博弈的关键时刻。只要母亲安坐于梁王身侧,想必温恕与太子等人即便再丧心病狂,总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下,对一位宗室亲王身边的郡主下手。
陆青顺势转头看向小乔氏,语气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姨母,我与沈寒同席。许久未见,我们自有许多话说。”
这是没打算跟她商量。
小乔氏气得半死。
沈寒对郡主尚且是请示,到了她这里,陆青竟连这点场面上的尊重都不给她!
小乔氏还未及开口,郡主已含笑点头,和蔼提议道:“侯夫人,我瞧这两孩子投缘,不如咱们先行一步,让她们小辈自己结伴说说话去。席间也由得她们同坐一处,难得出来,莫要拘着了。”
兴宁郡主身份尊贵,远非武安侯夫人可比。郡主这般客气邀小乔氏并肩同行,已是给了她天大的体面。
小乔氏平日再骄纵,此刻也不敢在郡主面前有半分放肆。何况郡主今非昔比,地位愈发显赫。
她眼风不悦地扫过陆青与沈寒,深吸一口气,勉强牵出一抹笑意,“郡主说的是,臣妇却之不恭了。”转而看向陆青,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青儿,你便与沈姑娘同行吧。”
目光移向沈寒时,那笑意下几乎压不住咬牙切齿的痕迹,“沈姑娘,我家青儿性子孤僻,素日里难得与人交心,与沈姑娘相识不过个把月,竟好得形影不离,如此亲厚。不知情的,怕是要以为,你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呢。”
这个沈寒,定是八字克她!
一见这丫头就心烦意乱,让她浑身不适。
尤其沈寒那清冷透彻的目光,总能勾起她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以及...一丝如影随形的恐惧。
这恐惧毫无来由,却真切得让她不寒而栗。
正是这种摸不着头脑的憋闷,让她在沈寒面前总是按捺不住火气。
更可恨的是,这丫头看人时那睥睨冷漠的眼神,以及对她侯夫人身份的彻头彻尾的无视,都像火星,轻易便点燃她的无名火。
再好听的话,经小乔氏的口,也如蜜糖裹了酸雨,甜腻中只透出刻薄。
沈寒目光清亮地迎向小乔氏,“侯夫人所言极是。我与陆青相识虽短,却心意投缘,情同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顿了顿,她唇角笑意渐冷,透出一丝清淡的讥讽,“可见情谊深浅,从来只在乎真心,与时日长短有何干系?否则,世上怎会有那么多相处一世却形同陌路之人呢?”
她笑容倏地收敛,转为毫不掩饰的讥笑,“须知有些人天生无心,纵使旁人待她真心,倾注一腔情意,她也收不下。非但视为理所当然,反倒怨旁人付出不够,仿佛天生欠她一般。”
沈寒面上摆出与陆青相似的、近乎天真的疑惑,大眼忽闪,“毕竟人与人不同,侯夫人,您说是吧?”
陆青抿唇忍笑,看小乔氏一脸青白,暗自对沈寒比了个大拇指。
小乔氏被噎得话堵在喉头,胸口剧烈起伏,只得生涩地微微点头强压怒火。
这沈寒怎的和陆青一样,对她是明褒暗贬,表面恭敬,话里藏针,让她难以反驳,有火发不出!
她冷冷剜了沈寒一眼,转头对郡主强撑起笑意,“郡主,咱们走吧。”
这笔账,她记下了,日后定要好好收拾这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