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福心里一咯噔。
那锦囊里装的可是公子平日珍爱如命、从不假手于人的小印!今日竟要扔掉?
“公子,这是...这是老爷送您的小印啊...”二福壮着胆子嗫嚅。
温谨眼风冷冷扫过来,声音里听不出半分醉意,只剩沉沉的死气,“我叫你扔了。聋了么?”
二福浑身一颤,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公子此刻的眼神,竟像极了老爷——那份近乎决绝的冷静与漠然,仿佛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二福不敢多言,拿起锦囊,一开门,动作猛地僵住,声音都变了调:“老、老爷...”
天爷!
老爷是什么时候来的?!难道一直就站在门外?!
那...那些关于安平伯世子之死的话...
二福头皮瞬间炸开,浑身抖如筛糠,几乎要瘫软下去。
温谨闻声转头,眸光空寂地看向温恕,脸上不见半分波澜。
温恕背着手,不疾不徐地迈入室内,侧首对瑟瑟发抖的二福道:“先下去。”
二福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爬了出去。
温恕行至温谨面前,缓缓坐下,目光沉沉地笼罩他。
温谨毫不避让,以同样沉默的眼神回望。
这是父子二人十余年来,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地、不加掩饰地对视。
记忆中,父亲几乎从不正眼看他——或是厌弃地别开眼,或是漠然地睥睨,更多时候,是彻头彻尾的无视。
温恕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安平伯世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是你做的。”
这不是质问,而是陈述。
温谨眉梢微挑,无声默认。
温恕默然注视着儿子,目光第一次如此专注地掠过他的眉眼。
小乔氏送来的信中言辞激烈,指责温谨与她弟弟发生口角,之后她弟弟便深夜溺水而亡,要他回去细问他的好儿子,给她一个明白交代。
温恕根本没打算理会这个蠢女人,只是...
此事温谨做得竟如此干净利落,无声无息。在他知晓的那一刻,心头全无震怒,而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外,甚至是一丝...欣慰。
方才他在门外听得真切,温谨竟懂得利用丑事逼对方噤声。
这不再是鲁莽的泄愤,而是成熟的谋算。
这份狠辣与算计,这份思虑周全,不再像从前那个只会惹是生非、让他烦心、向他乞讨关注的顽童。
这孩子,何时有了这般城府与决断?
莫非...到底是他的血脉,骨子里承袭了这份绝无仅有的谋略?
他本以为那桩丑事之后,这个儿子已彻底沦为弃子,他此生都不想再见到他。
谁知,温谨竟以这种方式,让他刮目相看。
这个他一度视为耻辱的儿子,似乎...骨子里有一丝是像他的...
温谨迎着父亲头一回不带厌弃的目光,心中泛起一丝不真切的恍惚。他暗自攥紧拳头,冷声开口,“父亲既已知晓,要如何惩治我?”
他不能再有任何奢望了,那点可怜的乞怜之心,只会让他更瞧不起自己。
温恕并未动怒,反而缓缓起身,语气里竟褪去了往日的威严与冰冷,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近乎温和的暖意,“谨儿,过两日皇孙生辰宴,为父已禀明赵王,带你同去。你好好准备。”
那场“盛宴”,他也该亲眼见识。
也许将来,儿子也能为他分担。
毕竟,钟诚已让他心生间隙。眼下看来,这个一度被他放弃的儿子,反倒可能成为最可靠的臂膀。
在温谨震惊到近乎僵硬的目光中,温恕破天荒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那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温谨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是,父亲。”温谨喉头哽咽,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温恕看着他,极为缓慢地、生涩地牵起一个嘴角的弧度。
这竟是他生平第一次,对儿子露出了一个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