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十八,你怎么又发这痴病了?”郑老七丢下缰绳跳下车架,走过去欲拉起那人:“看这身上脸上全是灰泥的!又是才从外头回来的吧?不赶紧回家洗干净,在这儿糟蹋什么粮食?”
被称作老十八的那个男子,懒洋洋依旧运刀不止,一小块萝卜,眼不眨的工夫就切得断而不散,跟一朵花似的。
二丫看得啧啧生奇,正要夸他手艺好,忽然那人抬眼,一刹那,二丫只觉两道利剑似的寒光陡然射来,其间似是夹着冰雪一般的冷漠锋锐。
顿时她就说不出话来。
“哟,老七你上哪儿拉来贵客了?”郑十八看了一眼车身,很快又低下头去,丢下雕好的萝卜花儿,随手又从怀里掏出大萝卜根,从上面切一块下来,细细雕琢起来。
郑老七摇头:“算了十八,回家吧。你爹骂几句也是心疼你!你说你放着家里好好的生意不料理,非跑外头吃这份苦,值得么?你娘为你哭得眼就快瞎了,你长点孝心不成吗?”
郑十八哼了一声:“你喜欢伺候那些膻货,大爷我不喜欢!怎么的就因为我姓郑就非得跟你们一样整个跟羊屁股后头捡它的屎蛋子?!老子就喜欢雕花不行吗?一样挣钱不行吗?”
郑老七还想说话,陡然身后传来怒喝:“老七你别理他!这怂货不是外头混不下去哪里还舍得跑回来?!让他坐这儿发疯,我只当没这个儿子!”
郑老七尴尬地挠头。
坐这儿是没关系,不过挡着出入的路呢,这可叫人怎么好?
“大哥,你们父子置气,何必闹得一村人都出来看热闹?”郑老七回头看着声音来的方向,东南边最打头的一座小院,苦口婆心地劝:“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您宽宽心,让十八回去,他还知道回来,那就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咱们郑家的,不是么?”
那头哼了一声,完全没有缓和的意思:“滚犊子的!让他滚!回来也是麻烦!除了蹭家里吃喝,他还有什么能耐?!有能耐就不回来了!外头混饭吃的人多了去!他是没本事才叫人赶回来的!”
说到这里,就听见个妇人连哭带喊的声音:“老头子你少说几句不行啊?!这不是生生要再逼走那孩子吗?哪回他回来你能好好待他,他也不至于……”
“放屁!”男人的声音愈发暴怒而狂躁:“我没好好待他?!我哪回没好好待他了?也得他有个人样不是?!我一村之长的脸面,生让这不孝之子给毁了!我还不能骂他两句了?”
郑老七还想劝,身后忽然叫人拽了一把,回头一看,竟是二丫。
不知她什么时候也跳下车来,还跟着自己跑到这路中间来。
“行了七叔,您也别劝了,”二丫的声音小小的,不让两边听见的意思:“看这情形,是积怨太大了,哪是您一句两句能劝得好的?”
郑老七沮丧地道:“我也不想揽这摊麻烦事的啊!咱家村里,谁不知道村长大哥家的十八,是个惹祸精!沾上他,半年也洗不掉晦气!可他这不是挡了路么!他不让,我怎么送你们出去?!”
二丫点点头,点得用力。
她知道,这位郑十八是故意坐在这里惹人讨厌的,他老子发火,碍于长幼有别他既不能还嘴也不能替自己辩护,毕竟看这厮一身的狼狈相,也一定是在外头吃了苦头回来的。
可想必此人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就算吃了苦回来,也不肯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