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刘裕带领诸将登上了城头,还有臧爱亲与刘兴男。
昨夜,诸葛长民与刘道规趁着孙恩军撤回营寨的空档,偷偷带上两千卒,潜往象山。
“咚!”
“咚!”
“咚!”
孙恩军中,战鼓擂响,队队军士鱼贯而出,每一队都配有几名盔甲鲜明的精锐士卒,警惕的扫视四周,显然,这是把亲军派下来做为督战队。
约有五万人出寨。
剩下的人,留寨中防备北府军出城。
最前是刀盾手,后面是弓箭手,再往后是手持长矛的普通士卒,九成以上都不着甲,身着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孙恩孤注一掷,必败矣!”
刘道怜颇为婉惜的叹了口气。
刘裕心绪也复杂。
远观王愔之的兵,队列齐整,骑兵均是执缰,每一军都配有大量背插认旗的令兵和鼓吹手。
据说是吸取了淝水之战的教训,全军只认旗号与鼓乐,不进人言,以避免有奸细突然在军中大喊败了,败了。
刘裕觉得这个方法蛮好的,毕竟谁也不想自家军中出个朱序啊。
不过他清楚,这种兵训练起来非常繁烦,要不停的认旗,听曲,操演队列,半农半兵根本不可行,只能是全脱产的精兵。
而今,王愔之的精兵竟然有了一万多,已经超过北府军了。
北府军大部分,仍要种田养活自己,真正的精兵,就是重装步兵与骑兵,约为万余,一旦这支部队被打掉,北府军也将土崩瓦解。
“会稽是个好地方啊!”
刘裕不禁感慨。
王愔之于义兴起家,但真正壮大,还是在会稽。
要问练一支精兵需要多久,只须不停的打仗,严加训练,两年足矣。
刘裕觉得,自己没有王愔之这样好的运道,恰好碰上了孙恩造反,不仅兵势大涨,也得到锤炼。
以今日之王愔之,相王父子、大都督已经没法从正面击败他了,即便是桓玄下都,也要以礼相待。
其势成矣!
冥冥中,刘裕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好象自己被王愔之抢走了机缘。
随即暗暗摇头,怎么可能呢?
孙恩、张猛等人均是手心捏着把汗。
全军距离王愔之立下的连濠沟都未来得及挖的营寨,已经相当近了。
一俟发起冲锋,喊杀声会盖住对面劝降,寨内又可随时增兵,如能一鼓破之,再回头克句章,别说上虞,山阴都能取下。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对面寨门突然打开,十余骑旋风般驰出,掏出大喇叭,一齐发声狂喊:“尔等听好,此正弃暗投明之机,王郎已经煮上了热腾腾的白米饭,诸君可饱食,岂非胜过死于我军兵戈之下?”
“但有逡巡不进者,斩!”
一名督战的亲军气急败坏的厉喝,铮的一声,拨出环首刀,但他的刀尖却随着胳膊在轻微颤抖。
“诸君,咱们有五万人,难道被他区区千把人吓着?老子第一个投奔王郎!”
也不知是谁,扔下兵器,拨腿冲出去。
转眼间,当锒声不绝,一众军卒纷纷扔下武器,发足向前方的营寨狂奔。
寨里涌出大批刀盾手,这种时候极其危险,虽然被趁势攻破营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数万人乱哄哄的一涌而来很容易引发混乱。
“杀!”
督战队开始胡乱砍杀,却止不住汹涌的人群!
“去死!”
“娘的,以此贼头颅向王郎请功!”
还未抛下兵刃的军卒三五成群围杀起了督战队。
督战队虽然披甲,但双拳难敌四手,四面八方都有长矛捅来,架得了前面挡不住后面,在被刺杀了数十人之后,一哄而散!
孙恩张猛等人面如死灰。
别人能降,他们不能降,带过来十万大军,一日夜就军心崩溃。
寨里虽还有兵,却没人敢提议出战。
张猛转头看了看,他看每个人都不大对劲,仿佛随时会围杀自己,摘下头颅向王愔之请功。
于是劝道:“师君,事已至此,先回海岛,再依卢将军之议,南下广州,以待天时!”
孙恩目光呆滞,心里有悔意翻涌。
是啊,如早听卢循之言,挥十万大军南下广州,又何至于在句章丢了老本?
又一名部将急劝:“师君速下决断,迟则晚矣!”
孙恩举目张望,对方寨前乱哄哄一团,无数军卒争先恐后的挤去,地面散落着刀矛盾剑与弓矢,还有零零落落的尸体。
“走!”
孙恩无力地挥了挥手。
亲随们挤作一团,护着孙恩抢了马,还有人骑上骡子驴子等牲畜,向外奔去。
孙恩尽管大势已去,却余威尚存,天师道师君与征东将军的双重积威,令人不敢阻拦,更何况身边仍有近两千装备精良的亲随!
这部分人来自于士族私军,与最虔诚、最狂热的教众,不但战斗力强悍,也都杀过主家,没有回头路了,与孙恩休戚与共,誓死相护。
而寨中军卒,多是乌合之众,缺乏有效的组织,一看孙恩跑了,也哄抢金帛美人跑路。
王愔之不敢追击孙恩,主要是现场太乱,不仅有人投降,还有乱跑乱窜,一哄而散的,况且多数成群结队,从几百到上千不等。
要想将乱民大体收拢,没有数日根本办不到。
再说句现实话,苏荃能抢先一步赶到浃口,固然是好,赶不及也无妨,他有着那么一两分养寇自重,留着孙恩继续暴金币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