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已方,士气低糜,依然是土布麻衣,兵甲不齐,除了勉强占据人多势众的优势,还能有什么?
卢循劝道:“师君万勿鲁莽行事,依仆之见,不如放散些杂兵,居海岛静观天下变化。
那王愔之野心勃勃,既与北府军不和,又和司马道子有杀父之仇,倘若师君偃旗息鼓,一两年内,江东或有大变。
况且桓玄扼大江上游,早晚会下都讨伐司马道子,师君不如秘密派人往江陵,向桓玄请降,于他发檄之时举兵响应,事成之后,求为一偏远小州刺史,桓玄自无不应之理。
届时,可远离健康,积蓄力量,以待天时!”
沈穆夫补充道:“如桓玄上扶晋室,下安百姓,咱们索性归心朝庭,做晋室的臣子亦无不可,请师君细思之!”
孙恩衣袖一振,不快道:“桓玄从无至有,吞并殷仲堪与杨佺期不过数年,可见其人乃一心狠手辣,狡诈奸险之辈。
我若率十万之众投靠于他,如羊入虎口,你我诸人将步上殷杨后尘,不必再劝,老夫攻打会稽,心意已决!”
“扑通!”
卢循跪了下来,急声道:“师君若不愿降于桓玄,也可挥师南下广州。
广州山高水远,朝廷鞭长莫及,师君以广州为基业,取交州、桂林象郡,入益州,乃霸业之基也。
一俟朝廷昏聩动荡,进可攻占湘、江、荆三州,据大江上游,顺流而下直取建康。
若无机会,便学那刘禅,岂非胜过栈恋会稽不去,被王愔之与北府军轮番剿杀,最终落个兵败身亡的下场?”
“广州?”
孙恩现出迟疑之色,负手来回走了好几圈,才徐徐道:“于先所言也是,但去之前,必须先打一场,毕竟我等麾下,多是会稽三吴人士,打赢了最好,打不赢再走也不迟。
这样罢,十日内,老夫领军出征,岛上暂由于先统摄,倘若老夫一去不回,便由于先率余部,是降了桓玄,还是南下广州,可自决之。
对了,复堂(徐道覆表字)已降了王愔之,你可曾遣人找过复堂?”
卢循道:“找过,复堂不肯回来,还说王愔之有人主之相,劝说仆与师君投降王愔之,他则居中斡旋,以王愔之的为人,或可接纳我等,将来亦可封候拜将。”
“呵!”
孙恩冷笑道:“高门士族惯于过河拆桥,罢了,他不愿回来,就莫要理会,你妹妹有孕了罢,生下来好好替复堂养着。”
说着,大袖一甩,转身而去。
卢循怔怔看着孙恩那苍老佝偻的背影于狂风中越走越远,心里竟有了丝酸涩。
“哎~~”
沈穆夫叹了口气道:“师君不听良言,一意孤行,此去多半凶多吉少了。
而师君将带走大半军卒,留下的人马,即便投靠桓玄,或也不被看中,倘若攻打广州,也未必够用,于先还得拿个主意啊!”
卢循摇了摇头道:“师君胸怀大志,却接连两败。
前次败于刘牢之之手,是中了其疲兵之计,全军于烈日下曝晒一个时辰,疲乏不堪,致有惨败。
后次于大破禁军,斩杀谢琰之后,被王愔之偷袭,所没半数,师君岂能甘心?
或许师君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去岁起事,三吴皆反,何等声势,而如今,却龟缩于小岛上,王愔之则越来越强。
师君不是不明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存有拼死一搏,不成功便成仁之意,在连番遭受重击之下,师君已心存死志!
罢了,都去准备罢,数日后送师君一程。”
……
十日后,已是十二月底,北风呼啸。
在卢循等人的相送下,一列列的军卒鱼贯上船,沉闷异常,颇有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意味。
正午时分,舰船陆出港,向陆地驶去。
全军于浃口(今宁波镇海)上岸,直扑句章。
“将军,孙恩来了!”
刘裕正坐镇句章县城(今宁波市鄞州区境),孟昶匆匆赶来。
“从何而来?”
刘裕长身而起。
孟昶道:“从浃口而来,兵势连绵数十里!”
“尔母!”
诸葛长民大骂:“此贼必欲攻打上虞,却不从浙江进,非得来招惹我们,莫非不敢动王愔之,欺德舆兄兵少耶?”
句章距离浃口,仅数十里之遥,一两天就能到。
还别说,孙恩真是这个意思。
从浙江喇叭口去上虞,不仅绕远,还要经过王愔之的地盘,他不是太愿意和王愔之打。
刘裕不同,仅万把人,他可以驱辅兵杂兵攻城,死了不心疼,而句章几乎都是北府军,死一个少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