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家的庄子,夹在薛雀儿与段谷合庄园中间,渡口又有兵卒把守,想逃回京口几无可能。
“阿父,府兵有何玄机?”
长子刘虑之问道。
“哎~~”
刘穆之叹了口气:“王愔之果是奇思妙想,士兵有了自己的土地部曲,又不纳税,从军作战得缴获三成,会怎样?”
“自然战力大增!”
刘虑之不假思索道。
“哼,王愔之私设军制,私授军职,妾看他是要谋反!”
江氏哼了声。
“天厌晋德,谁没点想法?”
刘穆之不以为然。
江氏哑口无言。
她们江家,拐弯抹脚的投资刘裕,不也是存有异心么?
陈留江氏又称济阳江氏,西晋时,谯郡太守江蕤、南安太守江祚、散骑常侍江统三代出仕,遂挤身于士族。
后举族随元帝南下,落籍侨南兖州济阳郡(治晋陵郡武进县)考城县,就一直不上不下。
真正的高门士族看不上江家,所以他家投资门第较低的刘裕,事实上也得了丰厚的回报,宋齐梁陈四朝,江家高官不断,一直到唐朝抑制士族,才渐渐衰微。
真实历史上,刘裕能成事,不完全是能打,也不完全是运道,而是他的背后,有高门大族投资。
但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在他死后的一系列动乱,都有高门大族的影子。
“既来之,则安之,出去走走罢!”
刘穆之挥了挥手。
江氏、刘虑之、刘式之拥着刘穆之,带上些僮仆出了庄子。
因距浙江不远,隐隐能看到上游远处的黄山余脉,风景极佳。
“钱塘风物远甚京口矣!”
刘虑之不由赞道。
江氏狠狠瞪了眼过去。
“咦?阿父,那是什么?”
刘式之眼尖,看到浙江岸边,盖起了一溜排的高大木屋,隐有织机声传来。
“去看看罢!”
刘穆之也大感兴趣,领着家人走去。
就见屋子里,一台巨大的织机在水力的带动下运转,二十只锭子嗡嗡作响,不停的缠绕丝线,只有几名妇人在操作。
“敢问这是何物?”
刘穆之问道。
一名妇人警惕的反问:“汝乃何人?”
刘穆之拱手道:“仆随王郎自京口而来,名刘穆之。”
“噢,原来是郎君的僚属!”
那妇人松了口气道:“这是大纺车,郎君画出图样,让匠作营制做,历时一年多,终于做出来啦。
此纺车用水力驱动,二十个锭子,一日夜能纺两百来斤纱线,那边是脚踏二人缫车,一人一日可缫丝十到十五斤,如五人合作,一人执爨,二人专打丝头,二人主缫,日缫丝一百到一百五十斤。
隔壁是织机,用水力织布,可日织三匹,绢、麻、葛都能织呢……”
仿如卖弄般,那妇人滔滔不绝,听得刘穆之这一家子暗暗心惊,早忽略了被称为王愔之的僚属。
他们自己家也纺纱织布,用手摇纺纱车,从早到晚,每日最多纺三斤纱,而大纺车,一日夜能纺两百来斤啊。
要不是看着那绕成一陀陀的纱线,还以为这妇人在吹牛哔呢。
刘穆之现出了凝重之色。
刘虑之、刘式之与江氏更是惊的合不拢嘴。
她们家的熟练工,每日只能织七到八尺布,而一匹布四丈有余!
这是什么概念?
江氏忍不住问道:“有那么多丝么?”
妇人道:“江南家家户户都种植桑麻,郎君也大力鼓励种植,并着人改良蚕种,以前一匹绢在一千到一千五百钱之间,而今五六百钱就可以卖了。
听说郎君的愿望是把绢价打到三百钱以下,使我大晋百姓,人人穿得起绢帛。
细麻布一匹普遍在四百钱,如今二百来钱就可以卖,我猜啊,郎君也想把细麻布打到百钱以下吧。”
刘穆之表示,受了极大的冲击。
以前在京口,他家织绢纺布,多数拿市集售卖,补贴家用,如果王愔之的绢麻大量涌入京口,那他家织的还卖个屁啊。
这并非杞人忧天。
何澹之就一直在和王愔之做买卖。
完全可以想象,京口的手工小作坊要破产了。
进而蔓廷到会稽全境、吴郡、晋陵、丹阳……
一家接一家的破产,这画面不要太恐怖。
而士族庄园引以为傲的闭门成市也会做不下去,毕竟外面可以买到更便宜的绢布,谁还费力自己织?
‘此子意欲何为?’
刘穆之本能的觉得,天要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