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琰死了本不打紧,两万五千禁军却是他父子的保命老本。
只余一万禁军,惶惶不可终日,恐怕孙恩军一逼近,就会一哄而散,落孙恩手里的下场,完全不用想象。
孙恩曾向朝廷上表,请诛父子二人。
更何况,桓玄已经一统大江上游,如今谢琰身亡,禁军元气大伤,会不会趁虚来攻?
远在彭城的刘牢之又会有何动作?
而更让司马道子纠心的,还是王愔之。
这可是妥妥的杀父灭门之仇啊!
但是既使不顾忌后果,也没法征召乐属了,三吴就那么大地方,奴客要么被征来朝庭,要么随孙恩作反,哪里有人啊?
司马尚之也不能久留京城,他的兵,主要是应对姚秦方向的威胁。
殿内气氛凝滞,司马尚之突然哼道:“瑗度误国误已,孙恩挟大胜之威,得了禁军兵甲,兵势益盛,为今只有征建康良人入伍,方能渡此难关,请相王莫要迟疑,否则悔之晚矣!
司马元显与司马道子相视一眼,都清楚司马尚之要借机揽权,但无论如何,司马尚之上位,总好过王愔之或桓玄上位。
毕竟都是司马家的。
司马道子正待开声。
“不妥!”
尚书令王珣却喝止:“良人素无从军义务,强行征召,必有变乱,若被有心人利用响应孙逆,只怕不待孙逆前来,建康已举城皆反!”
“元琳(王珣表字),不征召良人,兵从何来?”
尚司马尚之问道。
王珣道:“可召王愔之领军入京,护卫朝廷!”
众人面面相觎。
召地方武官勤王,自苏峻祖约之后,就再也没有过。
但是转念一想,王愔之救过王凝之夫妻,与王谢关系都不错,本身又很能打,站在琅玡王氏的立场上,会更加倾向于王愔之。
别管太原王氏与琅玡王氏看似不对付,也宣称各有各的源头,可实际上,两家同源。
太原王氏出自于秦国大将王离,长子王元,迁居齐国琅琊避祸,成为琅琊王氏始祖。
次子王威,曾为汉扬州刺史,九世孙王霸迁居太原,成为太原王氏始祖。
几百年前,两家是亲兄弟啊。
“此言大善!”
陆仲元开声附和。
司马道子、司马元显与司马尚之顿时现出不快之色。
吴郡陆氏也是一代不如一代。
在朝廷上,侍中地位高于中书监、令,陆氏家主始终把持侍中之位。
但侨姓士族挤压吴姓士族,因此由吴姓担任的侍中从未发挥应有之用,只有参政、议政权,没有决策权。
扬州大中正也是同理。
作为与吴姓士族的政治交换,一直把持在陆氏手中,可近一二十年来,士人开枝散叶,数量极剧膨胀,官职供不应求,庶人晋升为士人的途径已经断绝。
扬州大中正失去了品评士人等级的权限,形同虚设。
数十年前,陆晔、顾和等吴姓代表人物还能握有实权,数十年后,吴姓很明显被边缘化了。
陆仲元附议引王愔之入京,根源在于,贺江梅即将嫁给王愔之之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在某种程度上,王愔之已经成了吴姓士族的女婿。
而且王愔之在山阴的所作所为,显得很有分寸,并未过于触动山阴士人的利益。
当然,最关键的是,吴姓士人痛恨司马道子父子,正是他们在三吴征召乐属,才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引王愔之入朝,可以灭司马道子父子,也可以拒桓玄,而王愔之未及弱冠,显然不能执政,那么,执掌朝政还是要靠他们这些老登啊。
兴许这就是吴姓士族崛起的良机呢。
“呵~~”
司马元显冷笑道:“王愔之曾为私谊释放过孙恩,其立身不正,怎可入朝?
况自成皇帝起,我朝已有不招外藩之惯例,当年苏峻、祖约之乱,庾元规(庾亮表字)力排众议,不准外藩勤王,自此约定成俗。
尚书令怎可开此先例?桓玄月前曾上表请伐孙逆,若朝庭召王愔之入都,是否也要召来桓玄?”
殿中,除了司马道子父子、琅琊王司马德文与谯王、领豫州刺史司马尚之,均是眼神微沉。
其实不论侨姓还是吴姓,因着司马道子父子大用私人,如越牙,倡优出身,被任为魏郡太守。
又有茹千秋,原为捕役,后任骠骑将军咨议参军。
赵牙,出身寒族,还有张法顺等爪牙。
对此均是极为不满,再有禁军大湒被歼,颓势尽显,不由生出了背弃之心。
虽然王愔之资历差,年龄小,没法入朝禀政,可桓玄身份也高啊。
又神态爽朗,博通艺术,善写文章,手握荆襄强军,足以保障建康安全。
他们不反感桓玄入京。
桓玄来了无非录尚书事,执政者由司马道子换为桓玄,对多数士人来说,非但没有影响,还可能隐藏着机遇!
陆仲元以王愔之抛砖引玉,固然有交好王愔之的心思,但真正的意图,还是抛砖引玉,引桓玄入京勤王。
可惜被司马元显识破!
唯一视桓玄为大敌的是司马氏,桓玄入京意味着他们的未日来临,以现有的兵力,根本无力阻止荆州军的东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