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容径直走向二叔的书房,抬眼间,夜幕如洗,月亮如螺钿似的镶在天幕上,却不知此时此刻的一轮皓月,是否也会映照南地的半城沧桑,西陵的满川烟水。
走近后,轻软的琴声在微风轻舞的夜色中飘浮,音符乘着每一缕风,每走近一步,音符都从耳边漾过。
屋内的几人看到外面的影子,不约而同的笑了,谢长柏停了手,曼妙的音符戛然而止,小丫头可是来兴师问罪了。
进了屋,看到屋内二叔清癯的面孔溢开了亲切的笑,二哥眉目疏朗,容止翩翩,柔和的笑打着漩涡露出唇齿,三哥是儒雅的书生,亲昵的笑收敛在不张扬的稳重里。
这明亮、温暖的笑,令人动容,使人牵挂,谢相容突然就被勾去了戾气,她其实是来质问他们的,若不是先生放她离开,她得过了夏日才能回来。
谢相容跪地行了大礼,“阿妩给二叔请安,见过二哥、三哥。”她一年多没给家人行礼问安了,一月一封书信,根本道不尽她的思念。
“嗯,好。”兄弟俩笑着扶起行大礼的妹妹,谢轩桓揉了揉妹妹的头,眼神闪了闪,一抹雾气糊了眼,像担忧,他们家小阿妩长大了。
谢相容傲娇的撅着嘴,别以为这样她就可以原谅他们,拖过坐垫坐上去,伏在二叔腿上,一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触及一片冰凉,霎时红了眼,她把脸埋的低了些。
谢长柏一手抚在谢相容头上,任由侄女动作,她啊也只有在家人跟前才这么随意,先生来信说过,阿妩在苍梧山常缠着荀老先生学医,常把他老人家的好东西往家里寄。
一边说话,“年前那会,三皇子、四皇子要选皇子妃,二叔就想啊,我们家阿妩可是出去见过大世面的人,然定不喜被困皇室,二叔就自作主张,让你过了六月再回来……”他说话就跟他这个人一样,不疾不徐,却总让人很安心。
谢相容仿佛没听到,她怀疑二叔骗她,十岁时说皇后要给几位公主找玩伴,他知道她不想去,所以送她去了苍梧山,结果就是一年才能回来一次。
她坐起身,皱皱眉头,又抓起二叔另一只手,再看看他的面容,心疼地嘟囔,“二叔……”二叔身体亏损得厉害,身子还没祖母好,明明一直修养着的。
谢长柏端起杯热茶,却没有喝,“眼下正是春季,二叔不免体弱了点,平时二叔可不是这般,再说,现在有我们阿妩监督,二叔肯定好好将养。”
说着,指了指手边棋枰,“咱们叔侄二人来一局?”
谢相容压下心疼,“好!”先生可是说过她进步很多呢,于是爬到对面,正经八百的坐下。
“请叔父值执!”谢相容端着脸,一脸严肃,惹得旁边两位哥哥忍不住笑开了怀。
“好。”谢长柏宠溺的笑了笑,拈了一枚白子,定于棋枰中央。
两人一来二去,黑白子在纵横十七道棋枰上你来我往,仿佛两军对阵,彼此交错攻关,你关我镇,我跳你劫。
那黑子气势如虹,不留后路地刺向四面八方,偏偏走险地,初始,确实杀得白子频频落败。但白子不慌不忙,甚是沉稳老辣,并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每每一隅被黑子重重包围,总能稳扎稳打,纵然面对急难,并不轻易救子,或围魏救赵,或丢车保帅。
行到最后,眼看一开始被黑子逼得步步后退的白子反攻如潮,黑子显出颓败之相。谢相容急了,连连走错了两步棋,竟帮着白子攻向自己的老窝,她拈着一枚黑棋犹豫很久,终于,咬牙落了下去。
对面的谢长柏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从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落于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