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必要时候,裴皇后其实不愿插手儿子的后院之事,倒不是她不上心。
相反正是因为太上心,裴皇后才不想随便往东宫后院里的塞人。
一则太子从小到大她都很尊重他的个人意愿,毕竟她就是这么被养大的。
轮到自己的儿子,裴皇后也不想将其约束得太过,除非太子像慎王与简王那般。
那她就要他尝尝裴家祖传的铁砂掌了。
二则身为储君,很多事情需要他自己做决定,包括他的后宅之事。
裴皇后虽免不得事事操心,可真到了时候她其实很少擅自干涉太子什么。
所以她让人请了太子来。
问问他对这件事是怎么个意思。
骆峋猜到了母后所为何事找他,闻言抿了抿唇,道:“儿子不想添人。”
裴皇后并不意外。
他有那么一个病,又生性寡淡。
他说要添人才该怪了。
但,“理由呢?说服朝中那帮子人的理由,或者你先说服我也行。
说服了我我再帮你应付你父皇,把你父皇应付好了,剩下的人也不是事了。”
骆峋:“……”
骆峋放弃了请母后慎言。
理由他早想好了,状若沉思片刻道:“曜哥儿天资颖异慧心巧思,儿子甚喜。
然其诞生之日便几番险遭毒手,上月又受流言中伤,而今刚及半岁,自保无能,正是需悉心养护之时。”
“东宫后宅人少尚且如此,人一多,只怕是时会风波再起,坎坷再生。
儿子初为人父,眼下只想先将曜哥儿平安养大,所谓一贤可抵百庸。
若只为子嗣繁茂而不顾已有贤明之嗣安危,才是得不偿失,动摇国本。”
顿了顿,骆峋补了一句。
“儿子年纪尚轻,当以勤修政务为君父分忧为重,而非广置后院流连女色。
子嗣绵延之事待曜哥儿长成、儿子亦能承万民抚育之责时再议不迟。”
裴皇后了然地点头。
“嗯,官方理由成立,私心呢?”
骆峋:“……”
骆峋面不改色,“此亦是儿子私心。”
裴皇后似笑非笑。
太子爷仍是一张镇定从容的冰块儿脸,只双侧耳尖不显地红了红。
裴皇后看到了。
敛了敛笑没再追问,只意味深长地道:“执牧,别忘了你尚有发妻。”
骆峋:“儿子没忘。”
“那你准备将郑氏禁足到什么时候,曹良媛的‘病’又何时能痊愈?”
裴皇后问。
骆峋:“郑氏禁足起因为其奴仆暗害曜哥儿,其身为主母失察失管,驭下无方。
谋害皇嗣罪不容诛,现今其禁足不过七月有余,贸然解禁于法于制皆不合。”
“至于曹良媛……”
他顿了顿,道。
“何时病愈自然看她身体状况。”
意思便是暂不会让人出来露面。
不过明眼人显然也早看出了曹良媛的“病”,是牵扯到了后宅之争患的。
曹家人都没有什么表示,其他人倒也不至于没眼力见儿地追究到底。
裴皇后靠到椅背上。
“如今人人都知你宠小良娣,你不添人,就不怕别人往小良娣头上扣一顶祸国殃民,狐媚惑主的帽子?”
骆峋哂然。
“祸国殃民者,干预朝政残害忠良,穷奢极欲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使储君、帝王沉溺享乐,荒废政务也。
宋氏事储以来,不曾做过其中任何一件。”
“再者狐媚惑主,前提是儿子为储昏聩,沉湎美色耽于享乐,荒废政务。
母后可觉儿子昏庸无能,不堪为储?”
这话看似是在问裴皇后。
实则却只是在通过此种方式来告诉裴皇后,他将如何应对朝中那帮人。
裴皇后听明白了。
笑了一声。
“罢,你既已想好说辞我便也无需再操心,晚上你父皇过来了我与他说说。”
“有劳母后费心。”
裴皇后摆摆手,把儿子撵走了。
.
八月十五,又一年中秋。
往年中秋宫里是不办大宴的,因为和前面的万寿节和端午离得太近。
所以以往每年只办家宴。
但今年端午和万寿节都没办,期间不是元隆帝病就是其他糟心事。
上个月便有人提议办一场,算是冲冲晦气。
元隆帝同意了。
去年槛儿是昭训,没资格参加家宴,今年这场中秋宴自然就躲不掉了。
所幸她对宫里的这些宴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现在也不用再装什么拘谨。
一场宴下来,在众人看来宋良娣这个太子侧妃俨然当得越来越游刃有余。
期间不少人主动和槛儿搭话,看似聊的都是些妇人间的琐事。
却从侧面反应了槛儿在这些贵妇们心里地位的提升,当然也一定程度反应了各家男人的立场不提。
晚上家宴结束。
帝后率儿女、妃嫔们到御花园的澄瑞亭、延晖阁等地赏月、赏灯。
临到亥时,玄武门方向燃起了烟花。
一簇簇五颜六色的烟花升上夜空。
有以多层竹筒嵌套火药做成的九霄环,第一次绽放仿若碧色星雨,第二次绽放是满月般的银白色圆环。
第三次绽放则如群星坠落。
有的绽开是嫦娥奔月,有的是万寿菊,牡丹以及金蛇狂舞、百鸟朝凤。
可谓绚烂夺目,美轮美奂。
槛儿与宣王妃、慎王妃等一道凭栏而望,脸上都是难得的闲适惬意。
宣王妃的气色瞧着比往日好了不少,在烟花的映衬下更显小女儿之态。
槛儿猜应该是她和宣王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她倒没有刻意去问。
七个月的曜哥儿闹腾着让奶娘抱他过来找槛儿,胖乎乎的小手上拿着一块做成玉兔形状的南瓜泥糕。
这南瓜泥糕是御膳房特制的。
拿粳米熬煮一个时辰,取米油混合少量的核桃油拌上蒸得软烂的南瓜。
入口即化,一个就只有花生大小,曜哥儿一舔就把兔子的头给舔没了。
这家伙六个月开始吃辅食,刚开始槛儿拿筷子沾了点鳕鱼汤让他尝。
好家伙,小崽子的眼泪说来就来。
槛儿和太子还以为是吃得不对,又是掰开他的嘴查看又是让请太医。
瑛姑姑等人也慌了手脚。
生怕小主子有个什么意外。
殊不知曜哥儿是好吃哭了!
做魂魄的那些年他没嗅觉,逢上娘和父王用膳时虽然不至于馋哭。
可他能看啊,那一道道菜瞧着就好吃。
也没少给他馋得流口水。
时隔几十年终于吃到咸味儿的东西了,曜哥儿可不就给好吃哭了。
于是在小福子要踩着风火轮去请太医时,曜哥儿把膳桌拍得啪啪响。
指着装鳕鱼汤的小玉碗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槛儿如今也懂他的一些婴语了,便问他是不是还想喝。
曜哥儿使劲点头,喝了满满三匙还意犹未尽,指着其他菜一副想吃的模样。
槛儿与太子便知道,儿子刚刚是被好吃哭了,差点没把槛儿肚子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