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穿着破烂兽皮的蛮族牧民,赶着瘦骨嶙峋的牛羊,在寒风中艰难求生。
他们来去如风,三五成群,在旷野上呼啸而过。
每一次与商队擦肩,那狼一般的眼神,都会在每个人身上逡巡一遍,仿佛在打量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每一次,胡三都会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奉上烈酒和一些小巧的铁器。
那些骑兵才会骂骂咧咧地收下,放他们通行。
沈文宣的心,就在这一次次的惊心动魄中,被磨砺得愈发坚韧与沉静。
他将谢怀瑾教给他的侦察技巧,与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结合起来。
哪里有水源,哪里适合驻军,哪个部落的旗帜是什么样式,他们的巡逻路线有什么规律……
所有重要的信息,他都悄悄地记在了一卷破旧的竹简上。
这卷竹简,明面上是他为胡三记录的账目。
胡三不识字,只觉得这个叫沈文的小子确实好用,账目做得清晰明了,人也沉默寡言,从不惹是生非,渐渐地,对他放下了戒心,甚至偶尔会跟他抱怨几句蛮人的贪婪与狡诈。
沈文宣则趁机旁敲侧击,将更多关于蛮族内部的情报,一一收入囊中。
他的心性,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潜伏与伪装中,脱胎换骨。
三日之后,商队终于抵达了北蛮可汗的王庭,金狼城。
这里,是北蛮的腹地,也是权力的中心。
金狼城依山而建,俨然一座巨大的军事堡垒。
高大的夯土城墙上,插满了绘着黑色狼头的旗帜,手持弯刀的士兵往来巡逻,戒备森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城中气氛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来来往往的,大多是各个部落前来觐见可汗的头领和战士,他们个个神情肃穆,行色匆匆,让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之中。
胡三的商队被盘查了数次,才得以进城。
沈文宣低着头,跟在队伍后面,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知道,妹妹,就在这座城里!
就在这群虎狼的巢穴之中!
安顿下来后,沈文宣借口采买笔墨,独自一人脱离了商队。
他按照谢怀瑾的嘱咐,来到城南一处最混乱、最嘈杂的皮货市场。
他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贩卖骨制饰品的小摊前停下。
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眼神浑浊的蛮族老头。
沈文宣拿起一串用狼牙串成的项链,状似随意地问道:“老人家,这狼牙,可能驱邪?”
老头的眼皮动了动,头也不抬地用生硬的汉话回道:“心有邪念,神佛难驱。”
沈文宣的心猛地一跳。
对上了!这是谢怀瑾告知他的第一句暗号!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问道:“若非邪念,而是执念呢?”
老头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光。
他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执念如山,唯有月落可平。”
“鹰飞于北,月落于南。”
这是最后一句暗号。
眼前这个看似风烛残年的蛮族老头,竟是谢家潜伏在王庭多年,代号“月枭”的顶尖暗线!
老头收回目光,继续低头打磨着手中的骨片,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跟我来。”
他领着沈文宣,七拐八绕,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子。
“你要找的那个汉人女子,我知道。”老头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却依旧充满了警惕。
“她被巴扎图王子带回来了。”
沈文宣的呼吸一窒:“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