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之下,可已是鬼蜮?”
人皇微微笑了,不答,只抬袖一挥。摘星楼地面亮起亿万符纹,化作一方透明琉璃。
李青尘低头,只见楼底深处,赫然是一座倒悬的幽冥帝都——黑墙血河、白骨为宫,亿万怨灵匍匐,朝摘星楼方向顶礼膜拜。
“皇都建在其上万年,以龙脉镇之。”人皇语气平静,“但龙脉,终究会枯。”
李青尘抬眼:“所以,幽冥楼主提议开月蚀,你默许?”
“是朕让他去找你。”人皇负手,目光深邃,“朕要一人,入黄泉古地,取回祖龙脉心骨,重续皇城气运。那人,需斩得开幽冥,镇得住鬼蜮,扛得住天下骂名。”
李青尘轻笑:“于是,我成了那把刀?”
“你也可以不做。”
人皇抬手,案上浮现一枚朱红虎符,“接了,皇朝举国气运随你调用;不接,今夜你便走不出摘星楼。”
虎符之上,盘踞一头血色猛虎,虎目圆睁,正对李青尘咆哮无声。
李青尘沉默片刻,忽问:“张荀那孩子,是你安排的?”
人皇坦然:“鱼骨巷废井,连通皇城龙脉漏洞。他若折不出阴月之刃,便没资格做你的弟子,更没资格活下去。”
李青尘眸色转冷,杯中酒忽起涟漪,化作一轮小小青月。
月影一闪,悬在虎符上方,锋芒直指人皇眉心。
“朕若死,皇朝龙脉即刻崩,幽冥倒灌,九州俱亡。”人皇神色不变,只淡淡看着李青尘,“你赌得起?”
青月悬停三息,终是散去。李青尘举杯,一饮而尽。
“虎符我接。”他将空杯放回案上,声音平静,“但我要三样东西。”
“说。”
“一,张荀入天机阁修行,任何人不得干涉;二,幽冥楼主之命;三,黄泉古地归来后,皇朝需替我开一座飞升台,送我离开此界。”
人皇微笑:“前两件,朕可允。最后一件,等你活着回来再说。”
李青尘不再言语,转身走向楼栏。夜风掀动青衫,露出腰间竹简,简身多了一道血线,像一柄未出鞘的剑。
人皇目送他背影,忽道:“李青尘,你可知黄泉古地最深处,有什么?”
李青尘脚步未停,声音随风传来:“无论有什么,都挡不住我一剑。”
人皇大笑,举杯对月:“朕拭目以待。”
摘星楼外,内侍捧来一方黑金龙纹面具,低声道:“奉陛下口谕,入宫者,皆需遮面,以避天机。”
李青尘接过,覆在脸上,只露一双深如古潭的眼。
面具贴合的一瞬,摘星楼顶端风云突变,一道紫金光柱冲霄而起,破开夜幕,直入青冥。
皇都四面八方,忽有无数双眼睛睁开,或藏于深宫、或隐于市井、或悬于高楼,目光交汇——
“李青尘,终于入局了。”
……
鱼骨巷,子时。
张荀独坐废井旁,掌心月牙符纹微微发烫。他抬头,看见皇都方向升起的那道紫金光柱,心里忽生不安。
巷口,有脚步声缓缓而来。
“谁?”张荀起身,左手虚握,阴月之刃在指尖凝出半寸寒芒。
黑暗里,走出一个披黑斗篷的人,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苍白下颌。来人抬手,抛出一物。
张荀接住,是一块乌木令牌,背面月牙缺了一角,与井底石板上那枚一模一样。
斗篷人嗓音沙哑:“幽冥楼主托我带句话——三日后,月蚀既开,你若想救李青尘,持此令牌,来万灵坊九层黑塔。”
张荀瞳孔骤缩:“先生有难?”
斗篷人低笑:“或许有难,或许……是他要这天下有难。”
话音未落,人已化作黑烟散去。
张荀低头,令牌冰凉,月牙缺口处,渗出丝丝黑雾,凝成细小文字——
“子时,迎曦台旧址,折月。”
少年握紧令牌,望向皇都,左眼白纱被夜风掀起,露出底下空洞却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瞳仁。
“先生,等我。”
摘星楼最高层,人皇独立,手执黑子,对空棋盘。
啪。
棋子落于天元,棋盘顿起涟漪,化作一幅浩瀚星图。星图深处,一条血色裂缝悄然蔓延,像睁开的竖瞳。
人皇凝视裂缝,轻声呢喃:
“李青尘,你若斩得开这条黄泉裂缝,便也斩得开……朕的命数。”
星图闪烁,裂缝深处,忽有一声古老龙吟回荡,带着跨越万古的愤怒与悲怆,震得摘星楼顶层灯烛尽灭。
黑暗中,一点青月之芒,自李青尘所居厢房亮起,像回应那条龙吟,也像在告诉整座皇城——
剑,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