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了脉,太医又看了眼沈翊的伤口,脸色凝重了几分,“王爷这伤口可是碰了水?伤痂边缘泛白。”
闻姝一听,哪还有心思斗气,连忙去看,还真是,“太医,可有大的妨碍吗?”
昨晚闹得太过,她也没注意到,闻姝睨着沈翊。
沈翊轻咳了声,“昨晚沐浴时不小心沾了水。”
太医方才已经把过脉,对沈翊身体了解透彻,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却没说什么,“王爷伤口愈合的不错,没有大碍,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有劳太医了。”闻姝脸颊微红,总觉得面对太医,好像连隐私都没有了,都怪沈翊,她又悄悄地剜了他一眼。
真是丢死人了!
沈翊余光瞥见,还对着她勾了勾唇角。
闻姝扭过头,懒得理他。
送走太医,闻姝又仔细查看了一番沈翊的伤口,愁眉紧锁,“就你,非要胡闹,都说别乱动。”
他伤在胸口,闻姝不知做了几回噩梦,日日都盼着能早点痊愈。
“不碍事,太医不是说了,再过一段时日就好了。”沈翊忍不住去握闻姝的指尖,“不气了吧?”
“松手,我还生气呢,你别拉拉扯扯,不成体统。”闻姝嗔怒。
沈翊笑,“我拉拉自家娘子的小手怎么就不成体统了?难道要让我去拉别的姑娘的手吗?”
闻姝一脸凶巴巴,“你敢。”
“不敢不敢,别的姑娘我瞧都不瞧一眼,为夫眼里只有姝儿。”沈翊仰头在她下巴尖亲了下,“不气了,气大伤身。”
闻姝又哪里是真和他生气,“好了,你松手,我去把窗打开透透气。”
沈翊松了手,闻姝把西边的窗打开,风往里灌,雪屑也飘了进来,“雪好大啊。”
风虽然冷,但扑面而来的气息,让人头脑瞬间清醒。
沈翊侧过身坐,“嗯,定都还算好些,北漠有些地方已经下了大半个月,有些地方的积雪比人高,朝廷正在准备赈灾。”
“国库有钱吗?北漠的冬衣送去了吗?”边境还好,冬天不算冷,可北漠的冬天能冻死人,所以每年北漠军营的冬衣都要最厚实的。
“冬衣早送去了,只是这次国库还真拿不出多少赈灾的银钱,徐音尘方才就是来和我说这件事,”谈起国事,沈翊面上褪去玩笑,转为严肃,“眼见年底,宫里各处的开支颇多,大雪压身,不仅仅是赈灾粮,还要修建新的房屋,处处都要用钱。”
一到年底,顺安帝要赏赐官员,彰显天恩,这部分钱户部不敢动。
“那要咱们府里出银子吗?”闻姝走到书案前,上头摆着的是她还没看完的账簿,“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沈翊摇头,“这次咱们不出手,让魏家去。”
上两次燕王府赈灾已经拿出了一大笔银子,沈翊也不是金山,这样下去迟早要被搬空,身上没钱,很多事都不好办。
“魏家?他们能出这个银子吗?魏家还在操办魏鹏程的丧仪吧。”瑞王禁足,魏家失了嫡长孙,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弱了下去,闻姝都许久没听着魏家的消息了。
沈翊轻嗤了声,“给点甜头就能咬钩,为了瑞王的前程,她们不得不办。”
坤宁宫。
雪下得这样大,承恩公夫人还是冒雪进宫,只因魏皇后急着见她。
“娘娘有何要事?托人递个信便是。”承恩公夫人孙氏年纪本就在这,先是丧子,再丧孙,接连受此打击,短短数月,鬓角头发已花白,像是苍老了十几岁,如今不大爱动弹,极少入宫。
魏皇后望着母亲憔悴的容颜,心里不忍,“鹏程的丧仪办得如何了?”
“唉,娘娘别提了,是老身没福气,连孙儿都护不住。”孙氏眼角顿时泛起了泪花,魏宗这个小儿子,和魏鹏程这个嫡孙,是最疼爱的两个孩子,一前一后都没了,孙氏有小半个月都没能起得来床。
孙氏弄得魏皇后也红了眼圈,“母亲勿哭,鹏程之事,你们可查出了眉目?”
“没有,来来回回地查,蛛丝马迹找遍了,半点也找不出燕王和此事的干系。”孙氏用帕子擦拭眼泪。
“一定是燕王!”魏皇后笃定道,哪怕没有证据,也从不考虑第二个人选。“燕王老谋深算,安排周羡青将计就计,害得瑞王禁足,又害死了鹏程,本宫与他不共戴天!”
“燕王太狠了,对自己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听说他险些就死了,命怎么就这样好,这都能活下来。”燕王一出苦肉计,让瑞王被顺安帝厌弃,魏家失了魏鹏程,一石二鸟,魏家上下斗志都去了大半。
“他就不该活下来,若没有他,阿弟和鹏程都不会死。”魏皇后攥紧了拳头,“母亲,咱们可万万不能认输,若是让燕王做了储君,咱们家就全完了。”
魏皇后哪里会不明白沈翊是在报复魏家,报曲家灭门之仇,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一力扼制沈翊,可谁都没有想到,死里逃生的沈翊竟有这样大的本事,短短半年,让魏家和瑞王吃尽苦头。
孙氏唉声叹气,“娘娘在宫里头,不知道宫外百姓传得有多难听,瑞王民心尽失,再想争那个位置,难啊!”
残害手足,这个罪名寻常人家背负都要被扭送大牢,也就是瑞王身为皇子,只得了个禁足,可禁足对瑞王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惩罚了。
魏皇后道:“民心虽失,但可挽回,只要咱们下点功夫,燕王能做之事,咱们亦可以做,那群刁民不过是井底之蛙,人云亦云罢了,只要银钱洒下去,扭头就能为瑞王说话。”
“娘娘的意思是?”孙氏有些没明白,仰头看着凤座上的魏皇后。
魏皇后还没说话,殿外来了个冒雪求见的小太监,站在魏皇后身后的崔嬷嬷走到门外听了小太监的回禀,喜气洋洋地回来,“娘娘,老夫人,大喜,宫外传来消息,五公子的通房诊出了喜脉。”
“当真?”孙氏惊愕地站了起来,“怎么我没听说?”
崔嬷嬷笑说:“是才把出来的脉,大夫说有两个月了,这是上天眷顾,给五公子留了血脉,娘娘与老夫人也可稍稍宽慰些许。”
魏皇后笑了,“母亲,这是好事啊,快吩咐个太医,一会随着母亲出宫去给她诊脉,定要保下这个孩子。”
“是,是,”孙氏含着泪笑了,“无论是男是女,总归是鹏程的血脉。”
“可惜只是个通房,闻妍嫁过来这么久,肚子也没反应,真是不中用。”魏皇后因为不满闻姝,连带着闻妍也不待见。
孙氏再度坐了下来,“能留个血脉就不错,我也不指望别的,只要能生下这个孩子,咱们便不会亏待了她。”
魏皇后颔首,“母亲说的是,鹏程有个遗腹子,母亲也能欣慰些许,要注意自个的身子,咱们家在定都显赫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本宫今日让母亲来,就是想和母亲说魏家的出路。”
“北漠雪大成灾,急需一笔银子赈灾,前两次燕王都拿出银子赈灾,才赢得了百姓的爱重,这次可千万不能让燕王夺得先机,瑞王能否重获皇上欢心,也在此一举。”
孙氏思忖片刻道:“娘娘是想让魏家出赈灾款吗?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北漠此次雪灾范围颇广,没个百万两,怕是杯水车薪。”
“咱家也不缺银子,百万两能挽回魏家和瑞王的名声,还能博得皇上青眼,值得了。”魏皇后向来大手大脚惯了,百万两银子于她而言不过是小数目。
孙氏有些犹豫,这些日子魏家丧事不断,银子花销极大,“这事还得和你父亲商议一二。”
魏皇后心下不满,但也不能直说:“母亲,瑞王才是咱们的希望,若是让燕王上位,咱们家再多的银钱也留不下来,这也是太后的意思。”
从前魏家是不屑于做这些讨好百姓的事,但今时不同往日,燕王靠着施了几次小恩小惠,就得了诸多民心,他们也不得不东施效颦。
若再不想法挽回民心,瑞王此生怕是登基无望,魏家全部都要跟着完蛋。
孙氏也晓得其中的重要性,“好,回去就与你父亲说这事。”
魏皇后就是为了这件事,说完留孙氏在宫里用了午膳,让人将其送出了宫,顺便派了太医跟着孙氏回魏家。
一个小小的通房有孕,却劳动了太医,足见魏皇后对魏鹏程遗腹子的看重。
有喜的是魏鹏程七八个通房其中一个叫苔儿的,是魏家的家生子奴婢,原是承恩公世子夫人院子里伺候的,魏鹏程看上了她的两分姿色,要了过来,但不大上心,一月里头可能去个一两次,谁知道运气这般好,竟然这个时候有喜了。
大夫把出喜脉时,苔儿瞬间觉得自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五公子没了,她怀的可是五公子唯一的血脉,往后谁还敢小瞧了她去。
再一见承恩公夫人亲自带了太医来给她把脉,顿时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连闻妍这个主母都不大放在眼里,只要她能生个儿子,五公子这一脉,往后就是她做主,闻妍算得了什么。
闻妍自然瞧出了苔儿眼中的轻视,可也没奈何,苔儿一把出喜脉,连承恩公都喊她过去见了一面,厚赏了她,要她好生养胎。
现在魏皇后派了太医来,这下苔儿可不就是水涨船高,连她在魏家的小管事老子娘都挺直了腰杆子,不知多少人巴结。
眼瞧着孙氏在这里,闻妍不得不故作大度,“祖母,母亲,妾身不争气,没能为夫君诞育子嗣,如今苔儿妹妹有喜,妾身喜不自胜,往后一定好生照料,将苔儿当成亲妹妹,不如就将苔儿妹妹擡做姨娘,也好让她安心养胎。”
苔儿有喜,擡做姨娘是迟早的事,还不如闻妍先开口,也能博得一丝贤良的名头,如今她做了寡妇,也只有所谓的名声能让她好过一些。
孙氏点点头,“你也算是明事理,就依你所言,拨个院子让苔儿住着,这个孩子也是你往后的依靠,得尽心照应。”
要不是有这个孩子,魏鹏程一脉断了,闻妍在魏家就成了多余的那个人。
身为正室,却要依靠一个庶出,闻妍从没听过谁家做正妻做到她这个份上,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都怨闻姝,若不是闻姝害了她,她早该有子嗣了!又怎会需要依靠一个庶子。
闻妍心里的怨恨比鬼还要深,袖下的指甲嵌入了肉里,面上却只能露出一副乖顺的样子,“妾身明白,一定竭尽全力照顾好苔儿妹妹。”
苔儿就这样做了姨娘,可那派头却是连闻妍这个正室都压了下去,嘴角得意遮掩不住,“妾身谢少夫人关怀,一定平安生下麟儿,为公子延续血脉。”
闻妍瞧着苔儿行礼敷衍的连膝都没弯下去,当着众人的面,却只能视而不见,心里滴着血,亲亲热热地拉着苔儿的手称姐道妹,仿佛两人真是情同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