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知州脸色变换,沉声道:“正是活人。”
“什么?!”
赵椿惊呼:“大周禁止人牲,违者死罪,他们怎么敢。”
黄知州脸色沉凝:“本官刚到望潮府的时候,此地豪族虽不欢迎,但还算配合,只知道望潮府有祭拜鼍神的习俗,心底不以为然。”
当时他以为望潮府祭拜鼍神,就跟上河镇祭拜神龙庙一样,不过是愚民求个心理安慰,拿一些自家产的瓜果蔬菜拜一拜,拜完了还会带回家继续吃。
黄知州当时还想,各地习俗不同,不可强行阻拦。
当时他还以为望潮府最大的问题是城外的山贼,却没想到望潮府内藏着个大麻烦。
“哪知道熟悉之后,本官才从本地官吏口中得知,望潮府年年都会进行人牲!”
“如此残忍之事,违背天理人伦,本官自然不会应允,便下令要禁止人牲,哪知道政令还未施展,自己反倒是被看管起来,寸步不能离开这知州府。”
黄知州这几个月过的焦虑不安,连带着家中妻小也跟着担惊受怕。
他倒是想豁出去跟他们拼了,奈何还有妻小。
赵椿拧眉:“就是那鼍家?”
“正是。”
一想到这当地豪族,黄知州更是咬牙切齿:“鼍家号称是鼍神后人,鬼知道河里头的鼍跟人怎么生出他们家的杂种,可此家族在望潮府扎根多年,知州之位久久无人,如今望潮府便是他们的天下。”
黄知州对鼍家恨之入骨,连风度都不顾的开始咒骂。
赵椿点头道:“应该是牵强附会,故意要跟鼍扯上关系。”
“你知我知,奈何本地百姓不知道,真信了鼍家的鬼话,每年上供美貌女子作为人牲,就为了保佑望潮府风调雨顺。”
黄知州是正统的儒生,此时跳脚痛骂:“一群愚民,被骗了还不自知,想要风调雨顺得靠好好治理,哪里是求神拜佛可得的。”
赵椿有些尴尬,毕竟他们村还弄出个神龙庙。
不过再一想,神龙庙可不需要人牲,连祭品都要让他们带回家吃掉,格调比这鼍神强多了。
赵椿岔开话题:“世伯,望潮府真有鼍吗?”
他只在书中听闻过鼍的存在,从未亲眼见过。
黄知州点头:“望潮府是有鼍的,我曾在鼍家见过圈养起来的鼍,最大的能有两米多长,看起来确实是凶猛异常,不过我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觉得那鼍不像传言中那般可怕。”
赵椿冷哼:“不管鼍可不可怕,即使可怕也是寻常野兽,倒是那鼍家其心可诛。”
黄知州也这样想。
“我怀疑鼍家仗着祭□□头,搜罗望潮府美貌少女,往年那些可怜的女子不知是被沉入了河水之中,还是入了他们鼍家的宅邸。”
黄知州又道:“亦或者两者皆有,既能震慑本地百姓,又能网络府内少女。”
说完了,他又长叹一声:“奈何本官所言无人相信,本地百姓已被鼍家驯化,对他们又敬又怕,言听计从。”
他摊了摊手:“本官要罢黜人牲,反倒是被幽禁起来,一封书信都传递不出去,这府中还不知道有多少鼍家眼线。”
赵椿顿时明白黄知州看见他时的欣喜若狂。
幸好他把人留在了城外,否则不但容易打草惊蛇,更容易被人一网打尽。
黄知州叹气道:“贤侄一来,只怕鼍家已经得到消息,你来容易,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话音未落,外来传来一阵声响。
黄知州脸色一变:“糟了,肯定是鼍家的人。”
果然,下一刻,一个华衣男子直接闯进来,完全没给黄知州面子。
“黄大人,别来无恙。”
黄知州脸色一沉:“鼍珲,这是知州府,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鼍珲哈哈一笑:“我就放肆了,你能拿我如何?”
黄知州气得浑身颤抖,但衙役都不听他的,确实是拿对方毫无办法。
鼍珲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目光落到赵椿身上:“呦,这小子便是你老家亲戚,看着倒是有些模样,我瞧着是鼍神喜欢的样子,黄大人,不如你牺牲一下,今年便拿着小子祭神吧。”
“你,你敢!”黄知州心中一慌。
鼍珲冷笑起来:“黄大人不是自称为民请命,既然如此,让你献出一个老家侄儿怎么了,好歹能救回一个少女性命,难道不是大大的好事儿?我这是给你机会。”
“还是说,黄大人口口声声都是骗百姓的?”
黄知州怒道:“强词夺理,本官要的是废除人牲。”
鼍珲嗤笑:“废除人牲?那若是鼍神发怒,导致望潮府颗粒无收,这后果谁来承担?”
“真到了那时候,只怕杀了黄大人,你这百八十斤也不够望潮府这么多的百姓吃。”
黄知州被气得脸色青白,得亏赵椿搀扶住他的后背才没倒下。
鼍珲见他如此,越发觉得这姓黄的不识趣,居然敢跟他鼍家对着干,也不能怪他狠心。
目光落到赵椿身上,鼍珲挑剔道:“虽说长得五大三粗,但好歹也还算是个童子,想必鼍神也能勉强接受。”
杀了这狗官表侄,也能给黄知州一个教训,让他知道鼍家厉害,往后只能当个应声虫。
鼍珲冷哼,若不是父亲担心朝廷追究,黄知州又与丰州营有些干系,他才不会大费周章,直接杀了就能了事。
赵椿脸色莫测:“你要拿我祭神?”
鼍珲嗤笑:“怎么,怕了,若你现在跪下来求饶,我倒是能再考虑一下。”
黄知州怒道:“鼍珲,你有什么冲我来,别牵连无辜。”
“那可不成,黄大人是朝廷命官,我总要给朝廷一个面子。”鼍珲冷笑。
赵椿脸色不变,甚至好奇的问:“你们是怎么祭神的,是把我杀了大卸八块扔进河里头喂鼍,还是把我架在船上沉塘?”
鼍珲眉头一皱,暗道这小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八成还以为他在闹着玩。
他露出恶意笑容:“自然是将你全首全尾的送给鼍神,再让鼍神将你碎尸万段。”
赵椿挑眉,疑惑的问:“可我在书上看过,鼍龙性情温顺,以螺蚌和河鱼为食,并不吃人,你确定他会吃了我?”
“贤侄,这不是重点。”黄知州面露无奈,暗道阿椿这孩子平时挺稳重的,怎么关键时候这般不靠谱。
鼍龙吃不吃人重要吗,重要的是鼍家会吃人。
鼍珲也被问的一懵。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小子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挑衅自己,顿时恼羞成怒。
“会不会吃,等你死到临头的时候去问鼍神吧!”
鼍珲手一摆,就要将人带走。
“鼍珲,你敢伤害我贤侄,本官绝不会放过你,大不了鱼死网破,请丰州营荡平了你鼍家!”黄知州怒吼道。
鼍珲冷笑:“等你能把消息传出去再说吧。”
民兵们纷纷奋起,势要保护赵椿。
哪知道赵椿却反过来拦住他们:“不必这样兴师动众,鼍少爷,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鼍珲嗤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打赌。”
“就凭我不愿意,就你们这几个人带不走我。”
赵椿淡淡道。
鼍珲拧起眉头来,似乎在想他的来历,只是望潮府与外隔绝,对上河镇的事情更是知之甚少。
他原以为赵椿只是黄知州的亲戚,难不成还有别的底细。
赵椿继续说:“不就是三月三祭鼍神,到时候我跟你走就是,咱们就赌鼍神能不能吃了我,你看如何,敢不敢赌。”
鼍珲原以为是赌什么,一听这话哈哈大笑:“好,三日之后我来请你,到时候你可别不敢去。”
“自是不会。”
赵椿朗声道:“我对鼍神好奇的很,很想看一看它到底能不能吃人,能吃几个人,又是怎么吃,是一口两口还是三口。”
鼍珲冷笑:“一言为定,希望等到死到临头,你还能如此最硬,不然可就无趣的很。”
约定好此事,鼍珲这才带人离开。
黄知州心焦不已,拉住赵椿:“阿椿,你怎么能答应这种事,这些年来鼍家人牲不下百次,每一次人牲都死了,可见其中厉害。”
赵椿却不以为然:“大人,三月三时,望潮府百姓是不是都要观礼。”
“是。”
黄知州点头:“要,每个人都要去看祭神大典,往年鼍家都会将被选中的人推入江河。”
他沉默了一会儿,补充道:“听说河中有一只巨大无比的鼍神,不是寻常可见的鼍可比,一口就能把人直接吞了。”
“真的?”赵椿好奇的问。
黄知州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本官并未亲眼所见,但望潮府中人人都见过那一幕。”
他沉吟道:“或许是真的,就如上河镇不也有一条巨大无比的白蛇,也许望潮之中也有巨鼍存在。”
赵椿却反问:“既然这巨鼍爱吃人,平时可吃过?”
“那倒是没听过。”
黄知州补充:“鼍家对外说,每年祭祀后鼍神便会沉睡,所以不会扰民,可若是不祭神,鼍神便会吞噬百姓,且望潮泛滥成灾。”
赵椿一听这话便心中有数。
他瞧那鼍珲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家没本事驯化巨鼍,否则哪里肯蜗居在小小的望潮府,连对黄知州都投鼠忌器。
赵椿心中闪过一个办法:“世伯,我心中有个办法,能当着望潮所有百姓的面戳穿鼍家的真面目,到时候世伯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掌控望潮府,只是还需要世伯助我一臂之力。”
黄知州连忙道:“什么办法?”
又沉吟起来:“若能办到自然是再好不过,可也不能拿你的性命冒险,否则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如何跟梦成交代。”
赵椿一笑:“世伯放心,我还想着回家见爹,自然会保住这条小命。”
“贤侄,要不再想想,哪儿要你亲自冒险。”黄知州知道鼍家心狠手辣,担心的很。
民兵也说:“队长,不如让我去祭鼍神,我倒是想看看鼍神是个什么鬼东西。”
赵椿摇头:“既然鼍家点名要我,自然是我去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