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灾劫众生相1(2 / 2)

城外的施粥棚前,饥民们排着长队,每个人都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得能数清骨头。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孩子的脸颊凹陷,嘴唇干裂得像树皮。她眼里的光比粥里的米粒还少,每挪动一步都要晃三晃。

粥棚里的官差是王启年的远房侄子,穿着崭新的棉袍,袖口却故意磨破了边,装作一副体恤民情的样子。他舀粥时手比秤还准,木勺在桶里蜻蜓点水般一掠,每碗粥稀得能照见人影,碗底沉着几粒米,偶尔还能舀出细沙。“快喝!喝完赶紧走!”官差不耐烦地呵斥,手里的木勺敲得铁桶哐哐响,“后面还有人等着呢,别耽误事!”

妇人刚接过粥,孩子就虚弱地哭起来,声音细得像猫叫。她赶紧把碗凑到孩子嘴边,可孩子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粥水顺着嘴角流到脖子里。妇人急得用舌头舔掉冰碴,想把自己的体温传给孩子,可孩子的眼皮越来越沉。

这时,一个穿着绸缎的管家模样的人走过,身后跟着四个家丁,扛着沉甸甸的粮袋,袋口露出金黄的小米。“张老爷家又买了五十亩地,这是刚收的租子。”家丁的嗓门洪亮,像是故意说给饥民听的。有个汉子忍不住骂了句:“这些狗官!百姓都快饿死了,他们还在抢地!”话音刚落,就被官差一脚踹倒在地,木勺劈头盖脸地打下来,打得他额头冒血:“敢骂官爷?活腻了!”

城西的破庙里,十几个饥民挤在一起取暖。神像的胳膊被人拆去当柴烧,只剩下半截身子在寒风中摇晃。李老三正用石头砸着一块榆树皮,树皮冻得比铁还硬,砸了十几下才裂开条缝。他把碎树皮塞进嘴里,费力地嚼着,涩味顺着喉咙往下滑,刮得食道生疼。“听说了吗?刘大户昨天用一斗米,换了王二家的闺女。”一个缺了牙的老者叹着气说,他的腮帮子塌陷着,说话漏风。

李老三的心猛地一揪,他家里也有个七岁的女儿,昨天已经饿晕过去了。女儿最喜欢玩他用麦秸编的小蚂蚱,可现在连麦秸都成了稀罕物。夜里,他悄悄走出破庙,怀里揣着女儿最爱的布娃娃,那是他去年用打猎的钱买的,布娃娃的鼻子已经被女儿啃掉了。

在刘大户家的朱漆大门前,李老三犹豫了很久。门内传来丝竹声,还有女人的笑闹,和门外的寒风形成两个世界。他最终还是把布娃娃放在台阶上,娃娃的红裙子在白雪里格外刺眼。转身走进黑暗时,他攥紧了藏在袖里的砍柴刀——他决定去抢粮,哪怕被打死,也得让女儿活下去。

洛城的周泰倒是下了赈灾令,黄绸封面的公文贴在城门口,墨迹淋漓地写着“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可公文到了县里,就变了味。

“大王有令,开仓放粮!”县令赵德才站在粮仓前,他穿着件簇新的貂皮袄,腰间挂着玉佩,身后的粮仓被士兵们层层包围着,刀枪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赵德才对着饥民们喊得声嘶力竭,可眼里却藏着算计,时不时瞟向粮仓的方向。

粮仓的门在两个兵卒的操作下“嘎吱”打开一条缝,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粮食,黄澄澄的小米压着白花花的大米,麻袋上印着“赈灾专用”的字样。饥民们眼里刚燃起希望,就被官差的棍棒打了回去。“都排好队!按户领粮!”赵德才的侄子赵虎拿着账本,账本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他每念到一户,就用铜勺舀出半瓢糙米,还得让百姓在账本上按手印,指印旁边早就有人代写好了“领足一石”。

有个老农不识字,枯瘦的手指在账本上按完红泥,怯生生地问:“官爷,这上面写的啥?俺家五口人,这点米不够吃啊。”赵虎眼一瞪,手里的铜勺“哐当”砸在桶沿上:“少废话!按手印就行,不然一粒米都别想拿!再多嘴就把你扔进大牢!”老农吓得缩了缩脖子,抱着半瓢米哆哆嗦嗦地走了,路上被石子绊倒,米撒了一半,他趴在地上一粒一粒地捡,眼泪混着泥水淌进嘴里。

实际上,朝廷拨下的赈灾粮,经过州、县、乡三级克扣,到百姓手里只剩零头。赵德才把克扣的粮食偷偷卖给粮商,一斗米进价三十文,卖出去就是两百文,一转手就赚了上千两。他的府邸里,夜夜宴饮,席间的肉菜都是用赈灾款买的——红烧肘子、酱鸭、炖鸡,摆满了整整一桌子。

“还是大人高明。”粮商王胖子端着酒杯,肥腻的手指捏着酒杯腿,“这灾年,粮食比金子还贵。小的昨天刚用两石米换了张大户的十亩好地,那老东西哭得跟死了爹似的。”

赵德才得意地笑,用银签挑着块鸭皮:“大王远在都城,哪知道流民耕种,咱们就等着坐享其成。”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你们也机灵点,别太张扬,最近总有几个酸秀才在城里转悠,听说想写文章告御状。”

“哈哈哈哈,一群穷书生,还能翻了天不成?”王胖子笑得肥肉乱颤,“大人放心,小的已经让人盯着了,敢闹事就打断他们的腿!”席间几人放声大笑,笑声撞在描金的屏风上,震得烛火直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