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烂攻略20
“……”
雪十一所住的别院后有一片枫林,故取名枫居。
门匾陈旧瞧着有些年头,因长时间无人居住,推门时尘土飞扬,长穗捂住口鼻低咳出声,沈倧忙解释,“可不是我们不帮十一清扫,是他不喜我们靠近这里。”
他人在归元宗时,宗内的弟子们就很少靠近枫居,他人一走就是数月,自然更无人跑来这荒僻之地。
说来,雪十一在宗内的处境既尴尬又特殊,他虽宗内弟子,却无师门教导,早年虽有衡老亲自教养,但衡老一直不肯收他为徒。
雪十一之所以排行十一,是因他是衡老捡回来的第十一个孩子,其他十人皆有了师尊同门,唯独他至今顶着无师道子之名,孤零零的独住枫居。据传,当年掌门腾出不少好住处让他选,偏偏雪十一一眼看中了这儿,很多弟子都觉得,雪十一选这种远离人烟的荒凉地做居所,是他不知该如何与宗内弟子共处,最重要的是……
沈倧告诫道:“衡老的闭关灵府,就在枫居之上,长穗姑娘无事可别往上面跑啊。”
长穗点了点头,表示清楚了。
枫居的院子极大,院内也有几颗大枫树,如长穗猜测的那般,在众多房间中,雪十一选择了距枫树最近的房间,每日推开门就能看到枫树。
夏日渐晚,院中的枫树繁茂依旧翠绿,富有鲜活力的色泽撑出大片绿伞,投下斑驳阴影,长穗置身于阴影中,可惜此处没有秋千架。
终究是比不上他们的四季循枫居。
她这般想着,打算这几天好好布置一下这间小院,要是能带雪十一回南荣就好了,也不知他们的院子还在不在……
一道灵符窜入院中,被沈倧眼疾手快抓住,得知掌门已经放雪十一回来,他不敢再留,匆匆留下一句回见,火急火燎离开了枫居,生怕同雪十一撞到。
雪十一毕竟是衡老挑中的人。
只要衡老一日承认他是道子,雪十一在道门的地位就一日不会倒,归元宗自然也愿意护着他。所谓的审查,不过是走个过场,落掌门对衡老钦定的道子抱有极大的信任,都是衡老本人都不敢收的道子了,区区引渡法阵算什么,若他不能活着从引渡法阵出来,才是打衡老、打他们归元宗的脸面,是以很快放雪十一回去。
雪十一回到枫居时,长穗差不多在院中逛完了一遍,同雪十一的喜好相同,她决定住在他的隔壁,每天推开门窗入目的就是枫树,好似一整天的心情都能变好。
“怎么样了?”见人回来,长穗关心凑到他面前。
雪十一点了点头,无论是面对道门,还是宗内的掌门长老们,他的回答都滴水不漏寻不到错处,引渡法阵的事算是彻底揭过,至于长穗的身份,那群人虽表面信了,但背地里还是要细查一番,这就要看还凌的本事了。
“过几日宗内会有洗尘宴,想去看看吗?”雪十一牵住长穗的手。
归元宗下山历练的不只是雪十一,还有其它同龄弟子,不在少数。如今历练期已近,弟子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每年这个时候,宗内都会设洗尘宴为他们接风洗尘,往年也不乏有弟子带回心悦道侣,宗内会邀着一起参加,算是承认了他们的身份。
长穗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刚一入宗门,就被雪十一以身体不适为由,拒见归元宗的掌门长老们,沈倧又没从她这里问出什么,想来那群人要急坏了,想借洗尘宴探探她的虚实,她总要给个机会。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雪十一捏捏她的掌心,“不必勉强,就算你不去,他们也不会怎样。”
总归有他在。
长穗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勉强,她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见人。
洗尘宴定在六日后,六日,足够宗门证实长穗的身份,若还凌准备的身份有纰漏,长穗恐怕没等参加洗尘宴,就要被归元宗严加看管起来。
住在归元宗的第五日,长穗收到了还凌的加密传音,告之归元宗和道门已经查到了他身上,他们没有选择继续深查,算是信了长穗是他母族旁支的身份。
如此,他们也能安心了。
也是在这一天,雪十一去了衡老闭关的灵府,将自己决意与长穗结为道侣的事告知了衡老。他站在洞口外,淡着表情话语简洁,并不确定衡老究竟能不能听到,毕竟闭关不问世事的修者,大多数时间会封闭感官神游太虚。
长穗站在雪十一身旁,左手被他牵着,另一手提着装有枫叶的竹篮,这是她一路上山捡来的,打算压入书中做成薄片,方便日后做叶子书。
“走了。”迟迟没得到应答,在雪十一的预料之中。
长穗疑惑看着他,“这就完了?”
她其实挺想见见这位神秘莫测的衡老,也看得出来,雪十一确实想让他们的姻缘得到他的认可。
“你好歹多说两句。”闭关之人若有心,也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
雪十一瞥了眼被植被覆盖的洞口,“他不在意,说再多也过不入他的耳目。”
说雪十一冷心冷情也好,说他是狼心狗肺也罢,于他而言,衡老并不是多重要之人,只是在他最为年少轻狂之时,以为衡老是看不上他不肯收他为徒,骨子里的倨傲让他没办法释怀,因此对衡老诸多在意,总想做出一番成绩得到认可。
随着年龄渐长,随着遇到长穗,这些在意早已化为乌有,之所以还要来这洞外告知衡老,是因若得到他的认可,能使他们的成婚更加顺利,也能打消道门对长穗的怀疑。
不过,无所谓了。
雪十一与长穗十指相扣,不管有没有他的认可,都不能阻止他明天要做的事。
风来,周遭的树叶沙沙作响,长穗随着雪十一下山,手中一个没拿住,竹篮掉落,枫叶散了一地。
那些枫叶是长穗千挑万选出来的,每一片都很宝贝。见她捡的着急,雪十一只能帮她一起捡,捡着捡着,长穗忽然不动了……
“雪十一。”
捏着手中翠碧的枫叶,长穗低低地唤,有些迟疑,有些小心翼翼。
雪十一以为她是被什么虫子咬到了,刚一走近,便见长穗举起手中的大片枫叶,有些激动的怼到他的眼前,“你快看!看看这是什么!”
翠绿的枫叶t脉络清晰,叶片厚实完整。
雪十一擡起眼睫,看到枫叶闪烁出金色流光,缓缓聚成四字——
是为良缘。
……衡老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这算是祝福吗?”长穗惊喜道。
雪十一将枫叶接过,定定看着叶面上的金字,用指腹缓缓蹭过,“大概是吧。”
其实打从心里,他就没想过衡老会有所回应。
有了衡老的赐福,雪十一同落掌门提起娶亲的打算时,得到了宗门的热情赞同与重视,并在洗尘宴当日宣布了这一大喜事。
毕竟是道子的合籍典礼,道侣虽是散修,但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双强结合只会为归元宗添光,长穗虽不会拜入归元宗门下,然而一等与雪十一举行过合籍典礼,不管怎么算都属于他归元宗人,更何况,他们的情缘还得到了衡老的祝福,是以之后好一段时日,落掌门走路都脚下生风,每天喜气洋洋的忙着操办大婚。
经长老们的数次卜算,决定将两人的婚期定在冬日,也就是说,留给他们的准备时间不足半年。
对宗内来说,时间紧迫,于雪十一来讲,漫长而又难熬,不过每当回到枫居,看到在枫树下荡着秋千的长穗,又觉得好似没那么煎熬了。
他想要给长穗一场盛大到可以昭告天地的合籍典礼,他想要告之所有人,长穗将成为他的妻。
仔细算算,半年时间,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确实紧张。
长穗一直住在枫居中,与雪十一分房而睡。
住入没几天,雪十一便给她做了一台秋千架,粗碧的藤蔓上开着小黄花,藤蔓将木椅密密包裹,结实又牢固,长穗坐在秋千上,雪十一站在秋千后,每当裙摆荡起越至高空,下坠时又总能被一双手稳稳接住,他们在枫树下依偎,在秋千旁拥抱,偶尔回眸间,长穗笑盈盈望向身后,会对上少年深邃温和的眼瞳,漂亮到让人溺亡。
“真好。”秋千慢悠悠荡着,长穗背靠在雪十一怀中,仰着头看向夜空。
雪十一自背后拥着她,下巴枕在她的肩膀,像只懒洋洋的巨兽,“什么好?”
长穗想说,原来与相爱之人在一起的感觉,会那么好。
颊边传来温凉的触感,是雪十一在偷偷亲吻她,她侧了侧脸还是决定不说了,她本就不是什么会说情话的人,“我是说,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雪十一掀眸看了看她,欣赏着她长而颤动的眼睫,嗯了声:“是挺好看的。”
好看的究竟是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时间从晚夏进入深秋,院中的枫树热烈成火红的色泽,秋千架上的藤花也开的繁盛,溢出馥郁花香,闻着让人直流口水。
长穗坐在秋千上,随手摘了一朵花塞入口中,不时有抱着册子的弟子在枫居进进出出,瞧到她热情的打招呼,长穗回以笑容,双脚在裙摆中荡来荡去,不知从何时起,这里成了宗门最热闹的地方,多出了不少喜帐花卉,一改先前冷清模样。
长穗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要与雪十一成婚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婚。
距离婚期还有一个月时,长穗开始频繁试穿婚服,宗内的婚贴已经散放各处,宗内与雪十一的想法相同,这场合籍典礼必要隆重盛大,几乎道门门派都会派人前来观礼。
距离婚期还有半月时,不少受邀之人都在赶来的路上,还凌也准备从北凉出发赶来。入冬后,万物凋零寒风冻人,归元宗上下一派喜气洋洋,挂满了喜帐花灯,似乎感受不到寒冷。
在距离婚期还有五日时,天气骤变起了一场风雨,天空一连阴沉了数日。
因此,落掌门数次前往长老院,担心合籍典礼当天会有坏天气,长老们抖着手卜算了一遍又一遍,确信典礼那天,是近年来最好的日子,微弱变数说不定是祥瑞要现,那是天道赐福。
另一边,长穗一改先前的悠闲自得,情绪如头顶阴沉的天气,惶惶不安时常失神。
她做了噩梦。
梦到了暮绛雪拜她为师的画面,梦中少年穿着神剑宗的霜白宗服,半面肩袖绣着精密兽纹,在众人的注视中朝她走来。
桓凌轻轻叹息,“你当真要收他为徒?”
在阿兄眼中,她好像永远是只不通感情的灵兽,时刻需要他照顾喂养。长穗是那么要强的性子,桓凌越是不放心她,她就越想证明给他看,几乎是以赌气的心态,收了暮绛雪为徒。
桓凌说,收徒不是儿戏,一日为师终身为尊,师尊不仅要尽教导之责,还要以身作则传授道义引善,要将徒弟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
长穗没有放在心上。
在暮绛雪对她行完拜师大礼时,梦里的神剑宗被红雪覆盖,桓凌沉默看着窗外,长穗问他,“我收了徒弟,阿兄不高兴吗?”
桓凌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容有些虚无,“我只是怕……”
怕什么呢?
红雪嚣张肆意覆盖住天地,映入所有人的眼瞳,化生惊恐。
桓凌没有说,长穗也读不懂他眸中的复杂,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长穗才明白,原来那时的桓凌就有此所料,他是怕长穗害了暮绛雪,更怕她害了自己。
可他还是选择纵容了她。
滴答滴答——
每一片红色的雪,都像是一滴泪。
梦中少年的身影逐渐抽长,霜白衣衫被红雪染成血衣,成长为全然陌生的漂亮模样。他望着长穗,黑黢黢的眼瞳幽冷不入光芒,轻缓唤出,“师尊。”
是穗穗,也同样是师尊。
修长苍白的指触摸到她的眉眼,暮绛雪低眸凝着她,“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暮绛雪是她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