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逃出这里。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看他发疯了!
脚踝上的锁链只够在内室活动,在长穗不怕受伤的拉扯下,锁链拽折了床柱,还给了她沉重的自由。
砰——
掀开圆桌砸向慕厌雪,长穗不顾一切朝着房门奔去,没能跑出几步,拖长的链条便被靴底踩住,长穗磕倒在了门栏。
“跑什么?”一脚踢开拦路了圆桌,慕厌雪拽住锁链缓缓朝她走来,长穗还在试图往外爬,却被收紧的锁链拽痛脚踝,被拖回慕厌雪的怀中。
“就这么想出去吗?”瞥了眼流血的脚腕,慕厌雪将她拦腰抱起。
长穗理智崩溃,对他又踢又打,“滚!你这么没有人性的疯子,不要碰我……放开我!!”
活了这么多世,长穗反反复复就学会了这几句骂人的话,全都用在了她这孽徒身上。若慕厌雪拥有完整的记忆,便知这是长穗能骂出最恶毒的话了,她是真的很生气。
可他没有记忆,也不是曾经那个会哄她的好脾气徒儿。
被挥动的锁链砸到下颌,慕厌雪抱紧他的手臂收力,听到长穗吃痛的闷哼。她到底没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脱,反倒被粗长的锁链捆了个严实,在慕厌雪怀中动弹不得。
“既然你想出来,满足你也未尝不可。”慕厌雪抱着她朝前院走去。
整座公主府都没有燃灯,处处封闭的大门周围都有鬼面人看守,再也没有往日灯火通明的热闹,死寂到诡异。
直到迈步前院,长穗才听到隐约的抽泣声,宽敞的庭院中,她看到一群人跪聚在一起,周围无人看守,却无一人敢跑。
“公主!”
“公主殿下!!”看到长穗,有人忍不住惊呼,但看到抱着她的人时,无人喊擅动上前。
庭院两侧栽种着名贵花草,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泛着冷光,干干净净毫无污迹。庭前的高阶平地上,放着一把红木雕花圈椅,慕厌雪抱着长穗坐到圈椅上,乌金的衣摆铺散垂落,一举一动皆是从容慵懒。
院中的人开始抖了。
因为每当慕厌雪坐在这把椅子上,就代表有人会死。有胆小者哭出声:“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慕厌雪没有看阶下,单手搂着怀中人,他用另一手抚摸长穗的脸颊,“只剩一百二十一人了。”
意识到慕厌雪想做什么,长穗脸上的血色瞬失,“不要……”
“嘘——”慕厌雪捂住她的嘴巴,“是殿下执意要出来的,那便该承受任性的后果。”
“殿下刚刚打了我多少下?”
慕厌雪认真回忆着,光洁的额角还有被锁链击中的红印,“就按十五下吧,那我们便杀十五人如何?”
长穗已经开始慌了,她疯狂摇着头,睁圆的瞳眸颤颤碎裂,已经照不清慕厌雪的容貌。院中已经传来惊恐的哀嚎,她被慕厌雪强行掰转面容,看着一支支从暗处飞出的箭射向院中,所有人都在抱头哭求,却无人敢跑。
跑,只会死得更快。
“殿下……”
有人喊着长穗,“殿下救救我们……”
一个又一个的人倒在青石板地,又被鬼面人迅速拖走,并未留下丝毫血痕。
“唔唔……”长穗剧烈挣扎着,绝望看着昔日照顾她的人惨死在乱箭中,她挣开慕厌雪的手掌,哭出颤音,“我错了……慕厌雪我错了……”
是她不该冲动,是她又害了他们,她崩溃道:“是我想要逃是我想打了你,你杀了我便是了,不要再伤害他们了。”
她从慕厌雪腿上跌下,噗通磕在地上,仰着头狼狈看着他,“放了他们……不要再伤害他们了,你打我骂我怎么折磨我都好,就算你杀我我也不反抗,求你……”
长穗哭的满脸是泪,以臣服的姿态埋在他的腿上,抽噎着哀求,“求你不要再伤害他们了……”
慕厌雪没有出声。
任由长穗哭湿他的衣摆,他都只是坐着,毫无反应。
直到耳边的箭声停下,他才将手覆在长穗的发上,轻轻顺着发顶往下抚摸,掌心在落到后颈时收拢,“结束了。”
如提小动物般,慕厌雪捏着长穗的后颈,将人从膝上提起。望着长穗哭花缺氧的面容,他温柔帮她擦着眼泪,“十五人,结束了。”
他没有收手,院中还剩一百零六人,会以各种理由因长穗而死。
堆聚在眼中的大颗泪水滚落,长穗心下一片冰凉,无数恶毒憎恨的话堵在口中,最终只化为一句:“你会遭报应的。”
慕厌雪,你一定会遭报应。
自那天起,长穗房中的药香更浓了。
被她挣开的锁链t,又牢牢钉死在墙壁中,长穗不受控制吸食着药香,变得越来越虚弱,最后还需慕厌雪搂在怀里喂饭,昏昏沉沉就连翻身都是困难。
她有时也会清醒,能感受到有冰凉的手在抚摸她的脸颊,她被人搂在怀中,呼吸着沉醉迷幻的熏香,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叹息,“你若能一直这么乖……也挺好。”
如傀儡般这样活着,好在哪里呢?
长穗没力气去看,腕上的斩情扣是何颜色,她只期待着自己的死期快些来临。就这样被慕厌雪折磨崩溃,日日躺在榻上像个活死人,她距离死期应该不远了吧?
砰——
半睡半醒间,长穗忽然听到了剧烈的撞门声。
“殿下!!”熟悉的哭腔传来,有人将她小心翼翼扶起,试图唤醒她,“殿下,您还好吗?”
长穗吃力睁开眼睛,看到绿珠跪坐在榻前,一身衣衫湿透,她身后跟着几个提着弯刀的鬼面人。注意到长穗的目光,她忙解释:“他们是陛下的人。”
“殿下,是绿珠来晚了,绿珠这就带您离开。”那日院中的屠杀,绿珠是唯一被放过的人,虽不知原因,但她猜一定同长穗有关。
从袖中掏出药瓶放在长穗鼻间,刺鼻的气味直冲肺腑,长穗呛咳出声,很快恢复了体力,“皇兄……如何……”
绿珠扶起她往外走,好似没听懂长穗的疑问,自顾自解释着,“慕厌雪现在不在府中,我们的人撑不了太久,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从房中出来,长穗才知绿珠身上的湿漉是从何而来,外面下雨了,而且是倾盆暴雨。
大门是万万不能走了,顶着砸落的雨珠,绿珠带着长穗从运输菜果的偏门离开,长穗听到前院的打斗声:“那些仆从呢?”
绿珠红了红眼眶,这些天她也是前院等死的其中一人,抽了抽鼻子道:“都已经逃出去了。”
除了阻拦鬼面人的护卫,护在长穗身旁的还有十数人,其中有几人长穗见过,他们是帝王亲卫,小小一支亲卫不足百人,却各个骁勇善战以一敌百。
从公主府逃出,长穗发现外面乱的厉害,不少百姓都在扛着包裹往城门跑,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见一群人护着她也在随着人群逃,长穗脚步猛地一停,“为什么不是回王宫?”
她好不容易逃出慕厌雪的控制,此刻不是王宫最安全吗?
绿珠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一名亲卫开了口:“豫南王反了。”
长穗听到他说:“王宫已经被豫南王的人圈禁,陛下也被困在了宫中,他命我们护送殿下出城,离开南荣永不再归。”
“什么叫……永不再归?”长穗还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北凉大军正在边城虎视眈眈,慕厌雪不知是何立场身份,豫南王明知桓凌病重,为何不等再等等,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反?
“我不能离开。”不管是出于任务,还是对桓凌的感情,她都不能离开王城。
逆着人群,她不顾众人的阻拦后退,“我要回去找皇兄,我要把他救出来!”
她知道一条密道,可以直接通到御花园的假山,先前她就是靠着这条密道,秘密穿回在王宫与南风馆之间。
暴雨如注。
远离喧嚣人群的脏污破棚中,一群孩子瑟缩在一起,被一排鬼面人团团包围。
鬼面人之前,立着位银云鹤纹的玄衣男子,修长白皙的指骨捏着伞身,他的面容隐在伞中看不真切,低凉的嗓音中沁着几分温和,“擡起头来。”
十几个孩子,都鬼面人被吓坏了,他们更畏惧于玄衣男子的气势,哆哆嗦嗦的都不敢擡头。唯有角落一个小乞丐,满脸污泥衣衫褴褛,随着玄衣男子的命令擡了头。
隔着雨帘,他们的目光有了短暂对视,小乞丐虽怕的发抖,但倔强的没有移开目光,好似要通过对视逼退他。
还是个小女孩儿。
慕厌雪笑了,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人的影子。
凝着那名瘦弱的小乞丐,仅仅一句话,便改变了她的一生,“就她罢。”
“公子!”在鬼面人将小乞丐抓起时,雨幕中,匆匆走来一人。
慕厌雪微擡伞身,看到知柏跪倒在地,染着满身血涩声:“公主殿下她……逃了。”
轰——
阴云密布的天空中,响起了闷雷。指腹轻轻摩擦玉骨伞柄,慕厌雪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早知会如此。
想来不彻底被他折腾死,她永远学不会乖顺。
知柏问:“要不要立刻封锁城门?”
“不用。”慕厌雪遥遥看向远方,那是王宫的方向,“我知道她会去哪。”
不亲眼看到桓凌死,她怎舍得离开王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