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42章小奴奴,姐姐一定会对你……
*
夜影无边,笼罩着顾府的上空。
好几处院子里的灯都亮着,灯火通明。
二房的正院外,檐下张贴着喜字的灯笼还未被换下,红彤彤的一片喜庆。烛光从半开的窗户溢出来,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布置奢华的内室中,李氏侍候着顾勉脱衣就寝。
夫妻俩刚从晚香居回来没多久,皆是一脸凝重之色。橘黄的暖光照在顾勉俊朗的面庞上,有着与平日完全不同的严肃。
“这次的事,多亏祜娘机灵,套了那人的话,若不然我们还真被那人给诓了去,真当咱们府上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必是要有好一通折腾。”
先有刘姨娘被人挑唆,后有人明目张胆来诓骗,如此处心积虑,让人防不胜防,她是越想越心惊。
她担心的是,正如顾老夫人之前所说:“怕是有人盯上我们顾家了。”
一个半时辰前,顾老夫人派人将他们叫去,讨论的是那僧人一事。一同被请去的,还有顾勤和杜氏两口子。
所有人都觉得事情蹊跷,却毫无头绪。
顾家流存至今,若说未曾得罪过一人,自然是不可能。若说与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却也没有过。
顾勤和顾勉兄弟俩仔细捋了一遍与朝中同僚的关系,均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杜氏和李氏妯娌俩也将自己的人情往来顺过,也不觉得会被人如此针对。
“夫君,也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怎么觉得这些事都是冲着我们来的。”
刘姨娘信了别人的话,想害顾荃。今日那僧人说什么顾家沾了不详之物,似乎是在暗指他们二房与裴郅有往来一事。
顾勉面色更为凝重,几番欲言又止后,道:“有一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也收到过一封差不多的信。”
两个月前有一回他与同僚们吃酒,喝得有些上头之时去小解,途中与一人撞上,那人塞了一封给他。
他当时有些醉意,也没有多想就将信打开,一看之下立马清醒,却再也找不到那送信之人。
信上的字也是印出来的,上面写的是他这些年之所以仕途止步不前,是因为被骨肉至亲吸取了运道。而吸取他官运之人,正是顾荃。
“我当是有人戏弄于我,将那信给烧了。后来刘姨娘的事一出,我才觉得不对劲来,那人恐怕不是冲着顾家来的,而是冲着我们祜娘来的。”
李氏脸已全白,一屁股坐在床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勉忙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缓缓。
她喝过茶后,心口的凉气散了一些,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无利不起早,那人装神弄鬼针挑唆刘姨娘,还想挑拨你,当真是用心险恶。”
“我怕母亲和大哥大嫂多想,一直没有说出此事。我这些日子总是在想,祜娘平日里鲜少出门,她能得罪谁?”
“恐怕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而是挡了什么人的道。”
她重重将茶杯放下,杯中还未喝完的茶水溅在桌上的账册之上。账册上的账目分类清楚,一目了然,对起来倒是不费事。
这一堆的账目之多,之巨,她已习以为常。
“你是说……”顾勉突然抚掌大笑,“还是夫人聪明,一语便道破了关键。”
他越想越觉得没错,那人装神弄鬼的断言后事,才会让刘姨娘深信不疑。如果那人真知后事,如此针对他的祜娘,图的是什么?
“照这么说来,我们祜娘日后应该有个好前程。”
若不然,如何会招人嫉妒?
李氏被他这一笑,紧绷的心也为之一松,没好气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我当然要笑!”顾勉来回踱着步子,“有才者见妒,有能者遭忌,那人躲在暗处不停唆使他人,摆明是不敢与祜娘正面对上。我的女儿我自己知道,她自小聪慧过人,非常人能比,若不是身子弱,不得不藏拙,京中恐怕无几人能及。”
他与别的父亲不一样,他的女儿几乎是他亲手带大的。父女俩相处太多,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又有几分本事。
远的不说,就说这简单明了的记册之法,便是他的祜娘九岁那年想出来的法子。
“我敢说,若是她是男子,禀儿不及她一半。”
李氏嗔他一眼,“这话你可别在外面说,没得给祜娘再招祸端。”
尔后,脸色又沉下来,“可惜我们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若我知道是谁,我就拿银子砸死他!”
娇丽的妇人,哪怕是生起气来都分外的动人。
他最是爱极,轻笑一声后,意味深长地道:“夫人,我们安寝吧。”
*
夜渐深,人心却不停摇荡。
哪怕世事无常,前路未知,也会沉于红尘之中无法自拔。
一如裴郅此时的境遇。
他的心已上云端,随风化雨不断变化。
入目之中的少女一双美目水光点点,似泣非泣,几分怯怯,几分乞怜。柳眉轻蹙,细喘微微,半是娇弱,半是坚定。
当真是美极惑极,让人恨不得立马占有。
顾荃曾照镜练习,自知这般姿态最是楚楚可怜,似那梨花不堪露水重,极盼着被人采撷解脱,便是南柯和黄粱身为女子,亦是如痴如迷魂飞万里。
黄粱还说:“姑娘,我若是男子,你让我怎么死都成。”
她不要男人死,而是想让自己活。
那封信是钩子,也是试探。
若是这人没来,说明对她的生死全然不在意。如今他来了,证明她还有些斤两。不拘是多是少,有就行。
她抓着裴郅衣摆的手一点点地绞紧,纤细的玉指像是再用些力气就会被生生折断般,指节泛着白,甚是让人心疼。
这样的柔弱无依,这样的娇颜媚色,可让人生,也可让人死。
裴郅还在忍着,几近失控。
“祜娘,婚姻非儿戏,你若真要嫁人,自有你家中长辈做主。”
“裴大哥,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我谁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她哀婉地低头,装模作样地伤心着,“我知道我是强人所难,你必定认为我是轻浮之人,越发看不起我。反正我可能也活不了几年,若是不能嫁你,我何必要嫁人,还不如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去。”
说着,她忽地起身,扑向那棵松树。
裴郅终于动了,大手一捞,穿过她的腰身将她捞回来。
“你这是做什么!”
“你让我死!”她呜呜地哭起来,“我死也不要做妾,死也不想嫁给别人……”
裴郅哪里看不出她在做戏,当真是将女子能用的伎俩全部使上,一哭二闹三上吊,为的竟然是嫁给自己。
“为什么是我?”
她也不知道啊!
老天就是这么安排的。
“我不知道。”她泪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我知道,没有你,我活不成,除了嫁给你,我谁也不想嫁。”
这是真话!
以裴郅多年审案的经验,自是能够清楚分辨出来。
他初入大理寺时,任的是少卿之职。当时的老寺卿告诉他,人心红肉生,不是黑,也不是白,最是诡谲多变,不可一概论之。
真也好,假也好,梦也好,现实也罢,都是她,也都是他。
“你是顾家女,容貌尚佳,家资颇丰,无论嫁与谁,定然都不会差。而我克父克母克兄长,最是命格带煞之人,你就不怕吗?”
“不怕!”
她怎么可能会怕,别人口中的煞星,却是她的生命之星,她的福星。
须臾,她脑子一转,隐约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是人便有欲望,或是权势,或是钱财,或是美色。这人权势有,对她的美色不为所动,刚刚还提到她家资颇丰,难道是爱财之人?
若是这样,反倒好办了。
“裴大哥,我知道你对我无意。但凡我能违背自己的心,还有别的法子,我都不会这么为难你。你且当是再救我一次,并不是与我做真夫妻,事后我必重金酬谢,可好?”
裴郅险些被气笑了。
这个小狐貍果然对他无情,根本的目的就是接近他。他虽不知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她不顾一切,但无情就是无情。
他背过身去,不看她。
身量挺拔如寒松,姿仪飘逸出尘,在夜色中犹似玉树临于黑暗,透着孤寂清冷之感,明明站得不远,却有着拒人千里之感。
顾荃暗道一声糟糕,她想用钱收买人,没想到适得其反。
他不会以为她是在羞辱他吧?
她慢慢地靠近,柔弱无骨的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裴大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好半天,他都没有回答。
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哄不好。
她索性把心一横,一点点地往后退,“我就知道自己是个麻烦,打从出生就身子骨不好,这些年连累父母亲人操心,劳心劳力还伤财,还不如死了的好。”
夜风徐徐,她仿佛是在对空气说话。
那白绫随风摆动着,像是在朝她招手。她踩在凳子上,两手已握住白绫,缓缓地将自己的头伸进去。
“爹,娘,女儿不孝。裴大哥,谢谢你一直容忍我,我们来生再见……”
裴郅闻言闭了一下目,似是叹了一口气。
他身形一动,再次将人抱下来。
顾荃埋首在他胸前,笑得像个偷腥成功的小狐貍,原来他光吃这一套啊,看来以后还是得装可怜。
“裴大哥,你为何还要救我?你还不如让我死了的好,一了百了,不用再为难别人……”她没有擡头,生怕被他看出自己眼底的快活。